《飞上云端的足球》:梦想是一束光 ——首届“陈伯吹新儿童文学创作大赛”桂冠奖作品创作谈
很惊喜自己能获奖,这个奖如同黑夜中的一束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很高兴有机会回顾这本书的创作历程,我前后跟随足球队采访三年,记录了孩子们的成长。《飞上云端的足球》是写高中女孩的足球故事,在采访过程中,我发现足球对于各个年龄段的孩子意义是不一样的,因为足球,孩子们有了成长,变得自信,坚信梦想的力量。
在“陈伯吹新儿童文学创作大赛”获奖后,《飞上云端的足球》获上海市重大文艺创作资助项目,入选第四届“童阅中国”原创好童书30强榜单,入学辽宁文学馆2024年寒假阅读书目,并与获得金鸡奖的影视公司签订了影视改编权,根据该小说改编的电影剧本《梯田足球》获2023中国文联青年文艺创作扶持项目,云南省精品文艺创作资助项目等,电影计划于2025年开拍,期待早日能与各位小朋友见面。
一
不知何时起,云南省的红河南岸走出了一支少数民族女子足球队。我第一次真正关注到红河县一中女子足球队时,这群少数民族女孩们已经参加了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挑战赛,人们惊讶地发现,此时,她们还没有一块正规的足球场。
以红河水为界,红河南岸属哀牢山脉,一座又一座连绵着的高山巍峨耸立;红河县城迤萨城,依山势建在山尖上,山脚下,金红色的红河水奔腾着流向远方。红河谷两岸的高山植被稀少,气候干热缺水,是典型的干热河谷气候,夏天气温时常逼近40度。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温度稍稍变化或者下雨,山间、山顶上总是漂浮着一朵朵白云。
这是以哈尼族、彝族、傣族、瑶族为主的云南边疆少数民族县。
这是一所建在山尖上的学校,每一次,听到女孩们比赛的消息,我鼻子总是很酸,眼泪忍不住流下,是心疼,是感动……
她们在开裂的水泥操场上训练,由于地基下沉,水泥地板到处是大大小小的裂缝,地面高低不平,稍有不慎就会扭伤脚。
她们在沙土地上训练,身上摔得到处是伤,小石子嵌进伤口里,很难清理。
没有跑道,她们就顺着盘山公路,从山顶的学校跑到山腰,盘山公路变成了女孩们的跑道。
没有训练工具,就找来废弃轮胎,用绳子栓在腰间,拖着在沙土地上跑。
没有足球鞋,就穿着普通运动鞋跑,一两个星期就磨坏一双……
但女孩们坚持不懈,顽强拼搏,最终把足球踢出红河的大山,踢到了云南省的赛场上,又代表云南省出征,参加了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比赛。
从全国赛场回来时,女孩们还没有一块绿茵足球场……
但不久之后,这支由少数民族女孩组成的红河县一中校园女子足球队取得的成绩,为学校带来了改变,绿茵足球场终于在此落地。
我一次次被女孩们的精神感动,我想,我应该把这群少数民族女孩的故事讲出来。
二
我曾在离县城111公里的哈尼族寨子小学里当老师,深知红河与其他地区的条件差距。像这样一个少数民族边疆县,在整个云南省,条件都是比较落后艰苦的,但女子足球队能够取得如此好的成绩,非常不易。于是,我怀着好奇和崇敬的心情走近了这支女子足球队。
我加了红河县一中教练郑雪峰老师的微信,点开朋友圈看,发现每一条都与校园足球队有关,一张张图片记录了女孩们的成长、伤痛与喜乐,一句句话亲切而富有深情——“姑娘们、我的姑娘们……”这亲切的称呼,饱含着老师对学生的爱,也让我感受到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在云南方言里,如果长辈称“我的姑娘们”,意思是“我的女儿们”。
暮春之初,我从学校坐了5个小时的车,到县城去看女子足球队训练。
这所学校与红河县城一样,建在山尖上,顺山势而生,像一条长龙卧在山巅。
进了校门,顺着学生所指的方向,我朝着足球场奔去,跑到路尽头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块标准化的绿茵足球场映入眼帘,足球场外环绕着塑胶跑道,四周的灯光把场地照得很明亮,许多孩子在场内跑步、踢足球。
凉爽的风从红河谷吹来,环顾四周,若不是看到这些高山,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站在哪一座城市的足球场上。
我在球场上找到了教练郑雪峰老师,他是一位黑瘦的小个子,50岁左右,满脸慈祥。他跟我讲了两场记忆最深刻的足球比赛,讲了球队的赛后故事。这时,我才知道他和女孩们经历的困难是那么多,他一边讲,一边时不时把头转过去,抬手擦掉眼里噙着的泪水。
队员不够,郑老师既当队员又当裁判。在接球的过程中,足球打到小腿上,不一会儿他整条腿都肿了起来,连路都走不了。到医院扎针以后又继续回到球场,但伤口感染了他也舍不得离开球场,最后学校强行安排他去昆明医治,没有打麻醉,他忍着剧痛,伤口里取出很多像果冻一样的淤血。可没想到,两天后他又回到了训练场上,用板凳支着受伤的腿,跪着指挥球队训练。
“姑娘们这么辛苦,我这点儿伤算不了什么。”
眼前的女孩们,在绿茵球场上认真训练着。一眼看过去,大部分女孩都剪了非常短的短发,汗水从头发间流下,浸湿了球服。球场边整齐地摆放着一排书包和一个个巨大的水壶。
他笑着,满脸幸福地说:“只要姑娘们因为足球能够实现梦想,能够走出去,我的努力也就值得了。”
三
第二天,天刚亮,我跟随球队去另外一个州市的学校打比赛。这是这一届女子足球队员第一次外出交流,一路上女孩们很兴奋。
跨地州从红河州到玉溪市来到比赛学校,双方队员以饱满的精神状态上场。红河县一中老校长廖灿兵向我介绍场上的队员:声音最大、很有爆发力的,叫老黑。那个瘦高个子,是每次考试年级第一的阿春蛋,她多次主动写申请,要求加入女子足球队,加入球队以后学习成绩依旧保持得很好。
老校长廖灿兵对每一个队员都了如指掌。
这次友谊交流赛,红河县一中女足以2:0胜,这是女孩们第一次外出比赛打出的成绩,但另一位教练韩导不满意,指出了许多缺点,他说比赛不是看比分,而是在比赛的过程中,有没有进步。
赛后,双方队员在洁白的缅桂花树下一一道别,互加微信,期待日后相互学习。空气里飘满了淡雅的花香,在多次催促下,女孩们才依依不舍地上车,对方球队的女孩们追着车送出很远。
从学校出来,四周是望不到边的芒果树。此时,树上正挂着刚结出的绿芒果,这种绿芒果还很酸,蘸着盐巴辣椒面吃,是孩子们的最爱。
回学校的大巴车上,廖校与我谈起他的校园管理,谈起曾经的老师和教过的学生,他充满教育智慧的做法,令我由衷敬佩。
那几天,云南农业大学到红河县一中集训,这也是红河县一中女子足球队的女孩们向学姐们学习的宝贵机会。我也倍感荣幸,能够结识第一、二届女足队员,探寻她们的故事。
四
此后,每隔几个星期的周末,我都要抽时间来到红河县一中,每一次都发现女孩们比上一次晒得更黑,腿更粗。我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女孩们的球技越来越好。
我喜欢坐在球场边看她们训练。
我拍了女足训练的照片发朋友圈,很多人问我在哪座城市,当得知就在红河县城的山尖时,所有人都惊讶了。大家没有想到在高高的山顶上,居然有一块这么好的足球场。我心里知道,这是一届又一届红河县一中女足的女孩们用汗水和顽强拼搏换来的。
等训练结束后,我抓住短暂的交流机会与孩子们对话,发现每一届队员里都有汉族、彝族、哈尼族、傣族、瑶族的队员,大家在一支球队里相互包容,相互帮助,朝着心中共同的梦想,奋力拼搏。
我很喜欢队员老黑身上的那股拼劲儿,她剪了短发,乐观开朗,不服输。每一次训练中途短暂的休息,老黑跑来喝口水,紧接着就一个人拿球在一旁继续练。
一次周末放学,我和她在校门口相遇。短暂交流中,她说她认识的一位学姐之前是学校的女足队员,在学姐的影响下,她也开始喜欢足球并加入球队。
“我的球技不算好,所以我要更加努力,说不定以后能够踢到国家队,踢出国门,为国争光!”老黑说这话的时候,黝黑的脸上泛起羞涩,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老黑。
队员勒奴说,她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足球,那时候,她们会偷偷跑到红河县一中看女足训练,后来跟着姐姐们学习踢足球,一直踢到中学,现在也成了红河县一中的女足队员。从时间上算,影响她喜欢上足球的,就是最早的那届女足队员。
学霸阿春蛋,平时话少,遇事沉着冷静,她也剪了很短的头发。我在她的朋友圈里看到,她曾经留着长发,是秀气漂亮的女孩儿,剪头发的那天,她发了一个朋友圈,配着文字:追梦去……
其他队员也说让我一定要记住她们、写写她们,比如小泥巴、锅盖儿、阿结噜……她们的外号可爱又独特。
五
一个看球队训练的周末傍晚,我遇到廖校长,我们在球场外边走边聊。女孩们跟我说,廖校不管春夏秋冬,无论晴雨,每天都会到足球场看队员训练。尽管此时廖灿兵早已不再担任校长,但所有学生、老师们见到他,都会亲切地尊称他一声“廖校”。我还听说他不当校长后,上面想把他调去其它好的单位,但他没去。出于好奇,我问了他其中的原因。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我讲起了故事。原来,他的父亲母亲曾在我任教的那所哈尼族寨子小学里当老师。
我想,父母的言传身教已经把教师梦的种子播撒到他的心里。
“我的同学或者跟我一起参加工作的人,早已经离开红河南岸的大山,去到了发达的城市,如今只有我还留在这里……曾经我也有机会,只是都放弃了。”他环视着四周的球场,“你瞧,变化多大。看着一批批学生因为我们的努力有了更好的未来,我们当老师就变得有价值。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跟这些孩子在一起,直到退休……”
我看到,他的脸上和眼睛里,都闪着幸福的光。
廖校长说一定要写李志华书记、现任校长周大良,因为在他身后曾经有一个团结向上、包容互助的领导班子,女子足球队取得的成绩,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六
我跟随着球队一起到开远城比赛,发现开远这个城市发展足球的光辉历程,可以追溯到1930年,滇越铁路开远站上法国人组建了足球队,每三年举办一次比赛。1950年,随着驻防军队的到来,开远足球真正得到了普及,当时组建的篮球、排球、足球体工队为推动开远球类运动的发展作出了极大的贡献。经过近90年的历程,开远市成为了云南省著名的“足球之乡”。
在开远比赛的赛场边,我无意中认识了一位女孩,她曾经是开远球队的队员,笑起来会露出一对洁白的小虎牙。她向我讲述了从小学开始踢足球的故事,让我了解到城市女孩的足球梦,我也从她的视角,看到了红河县一中女足队员的成长。
红河县一中女足往届的老队员影响和带动了现在的队员,队员们假期带着足球回到自己的寨子,在寨子里教小一些的孩子踢球。
在我关注和记录足球队的过程中,我走遍了我所在的乡镇小学、中学,及各个少数民族寨子。我发现,以前在土堆上玩乐的孩子、总是聚在一起打手机游戏的孩子,现在大部分能自我组织去打篮球或者踢足球。
有一次,在一个哈尼族寨子里,我看到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看手机,就好奇地凑过去,发现他们在聚精会神地看足球视频,偶尔还会暂停,相互讨论一下足球战术,我倍感欣慰。
现在红河县一中已经组建了校园足球办公室。在多方努力下,学校足球队从各乡镇选拔队员,成立了初中男女生组、高中男女生组。周大良校长曾多次感慨:“老廖校长任上组建了足球队,并发展得那么好。作为继任校长,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努力搭建平台,将学校这块名片——足球擦得更亮。希望越来越多的孩子,因为足球,能走出大山,改变命运。”从上海到红河一中挂职担任校长的蒋怀峰,多方为球队的建设筹措资金购买设备、提供技术支持,期盼球队发展得更好。
现在,红河县各个少数民族乡镇的中小学,都利用周末组织校园足球联赛。我发现足球给小学、中学与高中的孩子带来的乐趣和意义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决定记录和讲述不同年龄段孩子们的足球故事。这些少数民族孩子继续发扬马帮精神,弘扬爱国情感,并将之代代相传。
于是我就写下了关于足球的儿童小说——《飞上云端的足球》是第一本,这些了不起的少数民族女孩们的成长故事因足球而鲜活,他们的梦想在拼搏的汗水中熠熠生辉。
边疆少数民族聚集的红河县,所有的乡镇都在哀牢山高高的山间。现在,美丽的绿茵足球场,已经遍布红河县的所有乡镇,一个个少数民族孩子奔跑在足球场上,他们如花儿一般绚丽的绽放着,正在酝酿芬芳的果实……
(云南省小学乡村教师,首届“陈伯吹新儿童文学创作大赛”桂冠奖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