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颜:用故事的经纬,编织一张打捞记忆的网
这篇小说不是一个关于乡愁的故事,而是一则关于生命如何在断裂中延续的寓言。当我写下三轮车在废弃铁轨上颠簸的场景时,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群体在时代变迁中的迁徙之痛与精神坚守。他们既被原生土地剥离根系,又在新栖息地沦为他者。
选择鸽子的环作为叙事支点,是因为鸽子——小说中的这只折翼的生灵,它的结局早已注定。即便祖父帮它剔除腐肉,净化伤口,终不能避免在木箱中僵硬。而它脚上的环则是整个迁徙群体的命运隐喻。在创作中,我刻意让这个金属环始终处于“在场”与“缺席”的临界状态:它出现在风铃上成为引发记忆的引信,又消失在抽屉深处成为隐秘的伤口;它是祖父与旱地对话的证物,最终却以血肉交融的形态完成生命仪式的闭环。
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小说中那些未完成的对话。祖父关于日夜皆是帷幕的玄思,母亲“不要放弃对生活的信仰”的劝慰,还有妹妹在黄河边的诘问,他们的尊严如同秋后的蒲公英,在大风中固执地保持着飞翔的姿态。这或许正是我想探讨的生命母题:当故土已成燃烧的废墟,当迁徙成为生存的常态,我们如何在流动中守护那些比肉身更沉重的记忆?
写作过程中,我好几次幻听到铜环与风铃的碰撞声,也梦见过一次敦煌壁画上那些被风沙侵蚀的飞天。是很清晰的梦境,记得很清楚。我想每个迁徙的群体其实都是文化的飞天体,在时空的罡风中不断丢失颜料与线条。但当我凝视写在小说里的铜环时,突然又明白文学或许就是那枚小小的卡榫——它不能阻止壁画剥落,却能让消失的飞天在我们的凝视中,再次扬起飘带。祖父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把鸽子的环捏进血肉,而我写下这些文字时,何尝不是在用故事的经纬,编织一张打捞记忆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