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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的细节在阳光下闪着光——读陈宝全诗集《风的脚印》
来源:文艺报 | 牛庆国  2025年02月26日09:49

这是一本阅读前需要鞠上一躬的书,向书中的那位老人,也向书里的文字。我要写下这篇短文时,担心惊扰了书中的那位老人,忍不住要对诗人悄悄地说:你的老父亲并没有走远,他只是从地里走进了你的诗中。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本诗集不是诗人独自完成的,而是和他的父亲、他的亲人们共同完成的。

读完《风的脚印》,我想起了止庵《惜别》封面上的一句话:“我们面对死者,有如坐在海滩上守望退潮,没有必要急急转身而去。”诗人在“沙滩”上坐了好久,在诗中写下了那么多思念的细节,那细节像阳光下的玻璃碎片,闪着光,却一次次把我们的情感割出血来。

悲伤会慢慢淡去,但记忆却会历久弥新。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说:“诗歌作为一种初始,不是用时间来解释的;相反,时间倒可以用诗歌来解释。”“诗歌没有时间,诗歌本身就是时间。”诗中写道:“我们曾亲手/把你种在地里//地里便有了一粒/我们叫父亲的种子//那么久了/一茬一茬庄稼/走向成熟/重新回到家中”。这一次次回家的庄稼,不就是一次次从地里劳作之后回到家里的父亲吗?这样的庄稼养活着我们的身体,也养活了我们的诗歌。

读这些诗句我感同身受,因为自己与诗人有着相似的生活背景和人生经历:“那一刻,我想在他耳背/别半截秃铅笔/让他重做一回木匠/我们坐在炕头上/——像失散多年的木头/又聚在了一起”。不管是什么样的木头,作为木匠的父亲都能把他们打造成一件件的物件,其中一个被叫作诗人。“他用旧的床单,我舍不得换/上面有他身上掉下的疼/和无助的呻吟”。这样一条记录着父亲晚年生活的旧床单,应该是诗歌里的一级“文物”,想念父亲时就去看看,或者伸手摸一摸,但必须忍住眼泪。“二哥点种玉米时/被野鸡看见了/它们趁机刨食籽粒//他不得不扎个草人儿/拿一件父亲穿旧的衣服/套在身上//远远地/看见卧床很久的父亲/站在地里/突然想提一瓦罐汤给他”。穿着父亲旧衣服的稻草人,守护过二哥的玉米地,也守护过陈宝全的诗歌。在我的想象中,这本诗集的封面上,就应该是穿着父亲旧衣服的一个稻草人,面对着一片高大茂密的玉米林。“雾气缭绕,鬓角斑白的喇嘛山/在夜晚徐缓趴下/又在黎明挣扎着站起来/蝴蝶颤抖翅膀/一扇搭上另一扇,像在作揖”。宝全的诗中总有独到的发现和表达,比如鬓角斑白的喇嘛山、作揖的蝴蝶,这样形象生动的诗句,没有雕琢的痕迹,是自然而然的流露。

说到底,文学是对过往的一种记录,是把一个时代的人们嵌入到历史之中,书写历史中的人生和人生中的历史,从而让读者在阅读中去寻找自己、发现自己、塑造自己。陈宝全的这本诗集带着泥土的清新,带着对亲人的朴素情感,用亲人们听得懂的语言,用岁月在额头上刻下皱纹的手法,把读者带到了黄土高原腹地的深情之中。这是他向土地致敬的诗歌,向父亲致敬的诗歌,也是向人类的伟大情感致敬的诗歌。

(作者系甘肃省作家协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