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野川：微澜（组诗）（2024年第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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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邓洁舲
本周之星：野川
王开金，笔名野川，四川省三台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刊物、报纸发表诗歌近3000余首，诗作入选《中国最佳诗歌》《中国诗歌精选》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天堂的金菊》《坚硬的血》《时光之伤》《废墟上的月光》《我如此爱着生活》等11部。曾获四川文学奖等。
作品欣赏：
微澜（组诗）
赶路
道路尽头
一个老人点燃的烟头
像红红的炉膛
等着我，把道路一截一截
推进去火化
转运
虫子把树叶
啃了个孔，蚯蚓
把大地钻了个洞
我给自己划了道伤口
命运有时也会
裂开一丝小缝
都是为了——
时光的高铁呼啸而过
把这个世界
多余的东西
转运到另一个世界
让拥挤的人间
宽敞一些
梦中的山羊
从昨夜的梦中
我牵出一只山羊
清晨，草木茂盛
露水晶亮，我牵着山羊
在城里转了一圈
人们像往常一样
对我点头，微笑，招手
他们看不见我牵着的羊
我也不会告诉他们
垃圾工的埋怨
带着惊喜：哎哟
这干净的街道
怎么多了一粒粒羊粪
修炼
几个月的鸭子
叫鸭子
几年的鸭子
叫药
看来只要时间不死
什么千年妖、万年精
并非没有出处
人生苦短
只是不想让人
因年深日久
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给一只蚊子画像
独坐书房
我突然产生一个意象：
给一只蚊子画像
五月刚过，我的书房
并没蚊子。我不知道这个意象
是怎么从脑海跳出来的
整个下午
我都在等待一只蚊子
像第三个流浪汉
在等待戈多
出路
老家的梁柱上
有一个蚁穴，每天
都有白蚁大摇大摆
进进出出。想到梁柱
有蛀空折断的可能
我说把它堵了
母亲笑了笑：
算了，还是给它们
留一条出路
缓坡
把手
伸出窗外，等雨
引来无数的手
伸出窗外，效仿
几乎所有的手
都手心朝上，成凹状
想把雨水捧住
只有我手背朝上
成脊状，只想为雨水
搭一个缓坡
阳光下
找一个恰当的位置
把影子投射到墙上
让粘在墙上那具飞蛾的尸体
刚好被影子覆盖，仿佛为死亡
披了一件体面的衣裳
没想到这小小的举动
竟让路过的一只鸟
对我连叫了三声
盗墓贼
每天早晨醒来
我都感觉太阳是新的
像被擦拭过。为此
我原谅了昨夜窗外的簌簌声
原谅了梦的中途夭折
原谅了那个在夜色中
弄出响动的人，是他
又一次掘开我的伤口
像一个盗墓贼
又一次失败于他的失忆
和我的清贫
书签
风吹树摇
很多叶子落了下来
有一片叶子
该落，一直未落
最终成了
我的书签
哑巴
在河水中说话
是想让远方的人
听见你的声音
把脚，踏进河水
而你却突然上岸
在喧哗的人世
伪装成一个哑巴
本期点评：
“微澜”波动与自省世界
野川的组诗《微澜》以死亡作为核心意象，诗人观察自然界中的微小事物，由此打开对人生与时间的深沉思考。
具体而言,《赶路》有超现实主义色彩，诗人将点着的烟头和火化联系在一起，烟头转喻成了死亡的意象，读来甚为神奇。《转运》的主题是空间从小变大，虫子啃开叶子的纹路，这个伤口变成了“转运”。诗人将叶子上的裂缝和高铁联系在一起，抓住了运输这一主题，使得二者得以巧妙关联。《梦中的山羊》主题更新奇，一只山羊到了城里的集市上，人们不觉得羊粪蛋脏，反觉得自然亲切。为了突出这种亲切感，诗人特意使用了“露珠”这一晶亮的意象。《修炼》表面写鸭子名称的变化，实际上诗歌的重心在后半部分:“人生苦短/只是不想让人/因年深日久/变成别的什么东西。”这句诗写的是人在时间中的变化，千年妖、万年精，其实隐喻的是人的变形、人性的变异。《给一只蚊子画像》将荒诞主义运到了诗歌创作中,《出路》用不堵白蚁洞，写人性中的悲悯。《缓坡》似乎是一个艺术装置，“接雨水的手”是诗人塑造的核心意象，这首诗很像构成主义，手接雨水只是给它搭一个缓坡。《阳光下》真正做到了诗歌语言的陌生化，诗人将蛾子、影子、还有三声惊叹的鸟叫联系在一起，为自然界微小昆虫的死亡鸣不平。《盗墓贼》没有写具体的事，只写一种伤痛的、反复的情绪，这种情绪被阳光刷新、擦拭、治愈，最后变成了“原谅”。《租借》写葫芦蜂窝被消防员拿掉，作者由此而生无家可归的怜悯之情。《书签》写落叶变成书签的过程,《哑巴》用水中说话听不到来写乡愁和在世的孤独。
整体而言，诗人野川所写的自然事物虽然小，但却反映了生活的小情趣，折射悲悯的大境界。
——李啸洋（电影学博士，青年诗人。北京电影学院讲师，硕士研究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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