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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学批评:误区、难题与悖论纾解
来源:《中国文学批评》 | 欧阳友权  2024年04月18日08:22

摘要:在新媒体语境中,网络文学批评不同程度地存在“垃圾论”误判、“鄙视链”自矜和“场域茧房”阈限等误区,并需要直面“巨量阅读恐惧症”和标准暂付阙如两大难题。化解网络文学批评困境,一是有场域会通,在媒介融合中“破圈”批评壁垒;二是融合数媒与人智,借力人工智能更新批评方法,拓展思维空间;三是增强自律并规制他律,构建网络文学批评的优化生态,以便在纾解悖论中调适路向选择。

关键词:网络文学批评;误区;难题;悖论纾解

如果说批评与创作的落差在传统文学中表现为批评伦理的主体性弱化,以及由此导致的批评锋芒“钝化”,那么在网络文学批评领域则呈现为传统的批评模式入场受阻,其稀薄的批评成果难以为狂飙突进的“赛博格”创作提供解读或引导的观念驱动。面对这样一个“倾斜的文学场”,网络文学批评如何纾解“角色困局”,需要的也许不是相对主义的技术解构,而是以“行动主义”切入网文现场,在批评实践中辨识认知误区,化解批评难题,在观念逻辑和评价实践双向互动中重建批评信仰,让富含战斗力和影响力的批评成为助推网络文学高质量发展的新锐力量。

一、新媒介语境中批评的三个误区

这里所说的“误区”,主要指在新媒介语境下,传统文学批评观念对于网络文学及其批评的认知错位,以之构成网络文学批评滞后的观念源头。

20世纪90年代初诞生于北美的汉语网络文学沿着“赛博空间”进入中国后,一开始并不被视为“文学”,就像中国早期,认为“小说”不过是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闾里小知者之所及,无非刍荛狂夫之议。但开放、平等、兼容、共享的互联网精神让“趣缘”而聚的“文学钟情族”开始对这些刷屏的网文评头论足,各种机锋频出的评说话语甚至比“文学”本身还要丰富和有趣,不过这只是在线批评,如果它们仍可算作文学批评的话。专业批评家在线下媒体发表网络文学批评是网文创作积累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从当下能查询到的批评成果看,1998年出版的《电脑艺术学》(黄鸣奋,学林出版社)是我国第一部研究网络艺术的专著;2003年出版的《网络文学论纲》(欧阳友权,人民文学出版社)是我国第一部网络文学理论批评专著。黄鸣奋的《电脑艺术学刍议》(《厦门大学学报》1997年第4期)、欧阳友权《网络文学五大特征》(《社会科学报》2000年4月27日),是我国学术期刊和报纸理论版首次发表的网络文艺理论评论文章。第一篇网络文学研究的博士学位论文是谢家浩的《网络文学研究》(苏州大学,2002),这一领域的第一篇硕士学位论文是文易宇的《网络文学论》(西南师范大学,2001)。经过20多年的磨砺和积累,一批先行者在相对冷寂的网络文学理论评论领域筚路蓝缕,孜孜耕耘,一步步把网络文学批评推向行业前沿,引入学术殿堂和高校课堂,在网络文学理论与批评的各个领域取得了一批有价值的成果。不过这些有限的成果与繁荣的网络文学创作相比依然十分薄弱,不仅专业批评家队伍屈指可数,许多亟需回应的现实问题、期待建构的批评观念庶几付诸阙如。究其原因,大抵与网络文学批评领域不同程度存在的几个观念误区有关。

第一个误区:网络文学“垃圾论”误判,它使得网络文学作为评论对象难入一些评论家的“法眼”。我国的网络文学是从“山野草根”和“技术丛林”的边缘开始起步、在文化资本的网络寻租中得以长足发展的。以2003年起点创立“VIP付费阅读”商业模式为界标,在此之前是“文青”才子网络发帖一展文学风华,网文创作以“超功利”和“爱自由”为风标,轻松愉悦的“游戏文”(如痞子蔡《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和纪实性“心情留言板”(如陆幼青《死亡日记》)是当时的主打文体和文风,具有“玩文学”的“牛仔”气质。字从心底来,不作文学想,操控键盘鼠标率性而为,勿需尊奉传统与经典,也不顾及市场与钱包,可读则读,不合则弃,反正创作者不靠网文吃饭,何必对上网码字要求太高!第一批网络写手如痞子蔡、安妮宝贝、李寻欢、宁财神、邢育森(亦称“五大写手”)等即属其中的佼佼者。2003年后的网络文学生产是资本的天下,此时网络文学“三方矩阵”各有自己的“小九九”——作家考虑的是读者的订阅量和粉丝的忠诚度,网站平台要关注作品营销的商业绩效账单,读者则需要好看的“爽文”开心解颐,却少有人关注网络文学是不是“文学”、有没有“文学性”问题。于是,品质写作在失去外在约束的同时,也失去内在驱动。当网络文学作品质量从少数人的隐忧变成普遍性现实时,“垃圾论”便顺时而生,并得到许多人的认同。“量大质不优”“星多月不明”“有高原,缺高峰”“有网络,无文学”“网络就像马路边的木板,谁都可以在上面信手涂鸦”等等,就是网文界常听到的质疑声。有网友甚至为初创期的网络文学列举了“七宗罪”:质量低劣,模式套路化,文字无节制注水;粗制滥造,工作室和枪手批量生产;良莠不齐,码字者玩票或贪小利;口味单一,“低幼”读者但求读得爽;唯利是图,业界缺乏良性导向;恶性循环,劣币驱逐良币;虚假繁荣,IP开发镜花水月等。知名作家麦家也曾尖锐地批评说:“网络上的文学作品99.9%都是垃圾,0.1%是优秀的”;“如果给我一个权力,我就要灭掉网络。”他提醒网络作家:“我也希望网络写手们也要有一定的自律精神,要学会做自己文字的编辑,要敢于淘汰自己的作品。”同时他也谈到:“从慕容雪村和安妮宝贝这些从网络文学里杀出重围的侥幸者身上,我想到一点,不管网络文学有多么垃圾,但我相信将来打败我们的人一定是从网络文学中诞生的。”作家阿来说:“网络文学现在的问题症结在于他们对自身认识不够,作者或出版社介绍网络文学的时候,大多都是说他们的点击率是多少,对他们的文学价值、美学价值、思想价值却没有认知。”

这些“逆耳”之言并非没有依据,但如果不做区分地一概而论就将陷入认知误区。是的,与积淀千年的优秀传统文学作品相比,当下的网络文学在整体品质上无疑存在较大差距,但这并不意味着网络文学没有好作品,更不能据此以为网络文学压根儿不值得评论。网络的零门槛与创作的开放性,以及由此形成的文学遴选机制相对宽松,让一些准文学、非文学的文字“挤进”网文海洋充数“文学”,而资本的涌入又使得商业写作改写了“成功”的规则,二者叠加产生的“虹吸效应”一方面助推了网络文学创作量的暴发式增长,同时也极大解放了文学的生产力和作家的创造力,在数千万部小说存量和数百万部年度作品增量中,依然有许多优秀之作,由于它们占比不高,或因商业元素不足,未能得到足够的关注而已,“大海一样无垠的数量让那些优秀作品随时都面临淹没的危险,需要运气才能把它们淘出来。”网络好作品相对数量不多,绝对数量并不少。传统文学每年出版小说约4000部,如果有四分之一被归于“好作品”也就1000部(实际未必有这么多,且畅销市场的上架书大多是网络小说下载出版的),而网络文学每年生产小说超300万部,如果有百分之一是“好作品”,也会有3万部,远超传统纸介印刷小说。网络原创的好作品被淹没在网络的汪洋大海,需要网海觅珍去“淘”,一旦“淘”到好作品就将收获惊喜。著名批评家雷达读到《网络英雄传I:艾尔斯巨岩之约》时就曾感到振奋,称其为“年度现象级小说”,认为“这是一部有生命和温度的作品”“技巧的运用,语言的生动性,细节的饱满性,故事的戏剧性,词语的熟练准确,都达到了相当成熟的程度。”其实类似的作品并不鲜见,且不说众多玄幻、仙侠等类型小说对东方幻想和西幻作品的超越与突破,仅就现实题材创作而言,何常在的《浩荡》、阿耐的《大江东去》、志鸟村的《大医凌然》、卓牧闲的《朝阳警事》、吉祥夜的《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等等,与许多传统小说相比毫不逊色,甚至超过大多数传统小说。紫金陈的“悬疑三部曲”(《无证之罪》《坏小孩》《长夜难明》)如果不是被改编为剧集播出,可能很少有人知道其精妙和深邃;骁骑校的《橙红年代》《匹夫的逆袭》等都市小人物打拼系列,丁墨的《她来了,请闭眼》《如果蜗牛有爱情》《待我有罪时》等悬疑式言情小说,放进传统文学阵营也将是亮眼之作。原发在“弄堂网”上的《繁花》荣膺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或将会让“垃圾论”不攻自破。可见,笼统地称网络文学为“垃圾”,要么是对行业缺乏了解,要么是出自媒介偏见,由此形成的批评立场势必对网络文学造成伤害。

第二个误区:学术畛域的“鄙视链”自矜,即由“媒介歧视”造成的对网络文学的天然鄙视。传统书写印刷媒介的强大惯性形成了文学创作的“媒介依赖”,“纸寿千年”观念让许多人固化为物质载体的“基因优势”,似乎只有写到纸面上的东西才是“道南正脉”,才配得上“文学”雅号,“好东西还会发到网上么?”便是常见的心理定势。由此产生的优越感会滋生出文学研究的“鄙视链”——在学院派阵营,排在学术前列的是先秦两汉文学研究,认为那是文学“本根”,然后依次是研究唐宋文学、元明清文学、近现代文学、当代文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海外华文文学、文艺理论,最后才是通俗文学或网络文学。这样的座次排列虽非明文规定,但畛域分阶却是约定俗成。网络文学叨陪末座强化了某些传统学人的自矜心态,认为网络文学理论批评算不得什么学问,只有学术“青椒”才会选择这种“边缘冷门”去“讨饭吃”,或者靠“蹭热点”而求关注,评论网文会让自己身份“降格”。有统计表明,仅中国现代文学学科,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聚集了数千人的研究队伍,文学批评家许子东曾撰文:“现代文学这门学科十分‘拥挤’,前后三十年文学,总共四千人研究。”如果加上古代文学、当代文学、外国文学和文学理论研究的人数,从事传统文学研究的专业队伍应是数以万计。网络文学理论批评队伍却要弱小许多,据2022年的《中国网络文学年鉴》统计,我国从事网络文学理论批评的学院派队伍为97人,为网络文艺发声的传媒批评工作者,包括各级作协组织和媒体(不含网民批评)记者编辑(曾署名刊文)等代表人物约60人。无论研究人员规模还是理论批评成果数量,网络文学都处于小众和边沿,并且与浩瀚的网文创作形成鲜明的体量反差。这种境况与网络文学发展时间短促、尚未形成自己的学科地位而进入文学研究“显学”有直接关系,那些以传统学术自矜的“鄙视链”思维又何尝不是其前置诱因!用麦克卢汉的话说,它们属于“媒介形式的挑战对我们的感性反映所产生的影响”。在《理解媒介》一书中,麦克卢汉警示我们不要“被印刷技术迷住”,“因为在一个有文字的、形态同一的社会中,人对多种多样的、非连续性的力量,已经丧失了敏锐的感觉”,“我们想在自己的文化中认清方向,有必要与某一种技术形式所产生的偏颇和压力保持距离。”在互联网风起云涌、网络文学步入大众文化主流的背景下,任何媒介霸权或学术自矜心态都将被时代所抛弃。文学批评不应有禁区,也不必自设“特区”,所谓的“鄙视链”和“优越感”,实际不过是观念守旧和学术短视的代名词。

第三个误区:主体站位的“场域茧房”阈限。这里的“场域”类似于布尔迪厄(P.Bourdieu)所说的“场”(field),即“位置间客观关系的一网络或一个形构,这些位置是经过客观限定的”, 或者如他在另一部著作《艺术的法则:文学场的生成与结构》中所描述的,是“能够生产文学(等)场中的一种确定状态所提供的已形成或将要形成的位置,并由此能够提供对在这些位置中处于潜在状态的占位的一种或多或少完整的和一致的表达”。与之有关,我们所说的“场域”也是一个“位置”的概念,是由“位置间客观关系”限定、由一根无形的“线”来区隔的表达空间,这个“线”即是基于不同媒介规制的“在线”与“离线”,或线上场域与线下场域的批评空间“隔断”。在线(线上)场域的批评是由无数文学网民在网络虚拟空间实施的,它是网络文学批评的“主场”,不仅诞生时间早,对网文创作的影响力也更大,属于网民的“原生批评”;离线(线下)场域的批评是由传统理论批评家(或称“学院派”)来实施和完成的批评行为,属于“专业批评”,它诞生于网络文学创作积累到一定阶段之后,成果主要发表在传统纸媒(首发于报、刊、书籍),影响力也集中在传统理论批评界。两大阵营各司其职,交集不多,却功能分殊,因场域站位有别而形成“茧房孤勇”——以纸媒为发表阵地的网络文学批评依仗深厚的理论观念积累,长于用中外文论的“思辨杀器”揭橥批评对象的渊源去向,找出问题的症结,总结其经验,阐明其规律,据此写出持论有据的评论或理论文章;在线发布的“网生批评”,则多为聚焦具体作品作家和网络文学现象,有感而发,即兴点评,重在表达与交流,不求深透和严谨。于是,尽管都是网络文学批评,却因场域不同而让两种批评的立场、方式和影响力大相径庭:“线上与线下‘二元结构’构成了我国网络文学批评的整体格局。两大批评阵地均十分活跃,它们特色各具却功能分殊,如主体身份有别致使二者批评时的持论立场不同,表达方式有异导致评价的着力点不一样,不同传播路径让批评的影响力场域有别。”长期固守“场域茧房”势必形成“信息茧房”,两大批评阵营的不同“茧房”所秉持的“闭环自持”会带来批评的阈限。譬如,对于线下批评来说,场域站位的单一信息来源阻碍了其与网文现场的交流通道,让批评与批评对象之间处于“网断”状态,批评的声音难以抵达网文现场,影响批评功能的正常发挥。反观在线批评会有不同,它所面对的是网络文学职场和现状,保持了批评的场景针对性,对创作的干预作用较为直接和明显,不会像纸媒承载的专业批评,一旦脱离网络“此在”语境,就变成了自我循环的“批评空转”,使“线域屏障”造成批评的失准和无效。不过线上批评也有自己的局限性,比如即兴吐槽的肤浅与片面、情绪化“饭圈”骂战等。但应该看到的是,网文界对线上批评关注度更高,真正影响网络创作的评论主要在线上,如贴吧、论坛、本章说App、弹幕和各种自媒体中的评论,而线下批评的影响也止于“线下”,其对在线创作干预不大。遗憾的是,线上与线下的“场域壁垒”一直未能消除,两大阵营各自为战、互不搭界的情况在当下依然存在,它们带来的“跛脚”式批评格局打造的是一个“倾斜的批评场”,并且因“茧房效应”双方均不自知,这就像柏拉图提出的那个“洞穴隐喻”,长期封闭的环境会使一个人只相信他看到的“可见世界”,而不是外面的“可知世界”,这便是“场域茧房”阈限,也是制约当下网络文学批评的一大“短板”。

二、网络文学批评的两大难题

网络文学批评是一门科学,是艺术科学,需要有科学精神、科学态度和科学方法去面对。相对于传统文学的批评活动,当你以科学精神、态度和方法去进行网络文学批评时,就将遇到两个特殊的难题:阅读难题和标准难题。

先看第一个难题,我将其称之为“巨量阅读恐惧症”难题。文学批评首先要读作品,而网络文学作品(主要是类型小说)的一大特点是“长”,篇幅长,体量大,特别是玄幻、修仙、历史架空类小说,升级套路多,故事曲折绵延,有的还码字“灌水”,随便打开一部都是数百上千万字,不仅要耗费大量时间,对阅读者的耐力和眼力也是一个考验。比如,当下能查到的几部网络超长篇,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真正读完它们:《修真四万年》(卧牛真人)1080万字、《神话版三国》(坟土荒草)1230万字、《从零开始》(雷云风暴)1978万字、《校花的贴身高手》(鱼人二代)2134万字、《极品全能高手》(花都大少)2477万字、《御魂者传奇》(沙之愚者)2883万字,而明宇的《带着农场混异界》目前已完成4271万字,仍在续更,尚无完本迹象。如此超长篇幅的小说对于“追更吐槽”的线上批评来说,也许会被随读随评(如“本章说”)的散点言说所稀释,无需做整体判断,也就不在乎是否完整阅读,但对于“完本评论”的专业批评家来说,就是一种难啃却不得不啃的“硬骨头”了。阅读是批评的前提,先有阅读欣赏,后才有理性的审视,如果没有对作品的具体感知,批评家是没有发言权的,这里没有捷径可走,必须花足阅读的“笨功夫”才行。即使是如年轻人的快速“扫读”也得要“读”,这个过程不能省略,否则,那种脱离作品的“架空式”分析,只会沦为无的放矢或隔靴搔痒的无效之评。有许多想进入网络文学理论批评的传统学人,往往就是因为“巨量阅读”的恐惧而不得不望而却步。

网络小说出现超长写作原因在于,其一,技术媒介使然。鼠标键盘操控的数字化媒介和网络化传播载体让文学写作和发表成本很低,却提供了作品抵达读者的最“短”路径,不像纸笔书写的积案盈箱和印刷发行的物理承载与不菲成本,网络文字符号所占用的“赛博容量”之于浩瀚的虚拟空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传统长篇名著《红楼梦》不过73万字(120回程高本也只有96万字),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是有名的“大部头”,也不过120余万字,它们放到网络小说中只能算是“中篇”。数字化媒介载体构成的技术环境不仅打造了超长篇创作的媒介生态,还为文学创造了如齐泽克(Slavoj Žižek)所说的“中介了的现实”,即一种文学思维的“新场景”,“这是超越了自然、社会和人,同时又使之重新联结并组合的第三种环境”,网络作家用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放飞自己的文学思维,不能说与网络虚拟空间无远弗届的新媒介场景没有必然的关系。因为在此时,“媒介并不简单地传递信息,它发展了一种作用力,这种作用力决定了我们的思维、感知、经验、记忆和交往的模式。”其二是利益驱动。自打2003年起点创立“VIP付费阅读”模式后,“卖字数”就成为线上经营的“底层逻辑”。类型小说多为“续更”而成,写作以字数算钱,无论多长的篇幅,都是一章一节“零售”(当然也可以全本购买)给追更的粉丝,写得越长,盈利越多。这里不仅有“愿打愿挨”的市场逻辑,还有“读—写”互动、“创作者—经营者—消费者”三方结为“利益共同体”的情感纽带。作者与读者的“趣缘情结”、网站平台的贴心服务、读者粉丝的“为爱发电”(订阅、打赏、月票),常常把“字数”问题抛在脑后,不知不觉间作品就到了数百万字或更多,让各方沉浸在消费增值、阅读爽感的喜悦中。这其中有写得精彩的,能以品质写作赢得读者的喜爱;也有敷衍灌水之作,让人为地拉长变成“懒婆娘的裹脚布”,或者不得不烂尾而成为“太监文”。

另一个难题是批评标准暂付阙如。传统的文学批评有千百年“标准熔铸”,不仅有宏观标准,如“以意逆志”“文以载道”、思想性与艺术性、真善美统一等,还有针对不同文类的微观标准,如诗歌评价的“意境说”,散文评价的“形散神聚”,小说评价的“三要素”(人物、情节、环境)等。网络文学的技术化存在方式和有别于既往的功能形态,带来批评的“脱敏”之虞——传统的批评标准并未完全过时却未必完全适用,新的批评标准期待尽快建立却一直处在探讨和建构之中,这一状况让批评者难免无所适从,于是网络文学批评理论、批评标准和评价体系研究便成为近年来网文研究界的一个学术热点。例如,有人提出“媒介存在论”网络文学批评标准,即“由网络生成性尺度、技术性—艺术性—商业性融合尺度、跨媒介及跨艺类尺度、‘虚拟世界’开拓尺度、主体网络间性与合作生产尺度、‘数字此在’对存在意义领悟尺度等多尺度的系统整体构成”。有人提出,“快感与美感标准,应该是网络文学批评的基础性标准”;还有人认为,“健康的心理、较高的修养、好看的故事和良好的口碑是网络文学经典化路径的四个紧密相连的环节,也是优秀的网络文学的判断标准”。在批评实践中,扬子江网络文学评论中心与《青春》杂志合作,从2021年5月开始,推出“网络文学·青春榜”,提出了优秀网络文学作品的5个评价标准:(1)创意,即类型贡献和创新性;(2)主题,即思想、意蕴和价值取向;(3)故事,即架构、叙述和讲故事能力;(4)人气;即综合网站和读者评价;(5)IP,即衍生产品、影视改编和海外传播的潜力等。不同的维度、不同的构想,表明了批评标准问题是网络文学研究的“锚点”,也是我们加强网络文学批评的一个“堵点”,因为设置什么样的标准事关对网络文学的公正评价,还将影响一个作品的价值判断和市场前景。评价标准建构是一个历史过程,无论是什么样的标准都必须遵循两条基本原则:一是切合网络文学本体存在,二是需从创作实践出发,有利于网络文学发展。在本体存在的意义上,网络文学首先是“文学”,应该具备文学的品质和特点;然后,网络文学是因“网络”而存在的文学,这是它与传统文学的基本区别。前者需要有“文学性”评价标准,后者则不可脱离“网络性”评价尺度。如果说“文学性”使网络文学作为“文学”存在,“网络性”则是网络文学评价标准的特殊维度。“文学性”的构成有思想性和艺术性两大内容,而“网络性”则在实践中被具体化为三个评价要素:一是网生性标准——作品在网络中生产、通过网络传播与交流;二是产业性标准——网文作品以产业形态实现商业价值,形成市场驱动力;三是影响力标准,通过网络的N次传播让作品形成文学影响力、文化影响力、读者影响力、社会影响力、产业影响力和传媒影响力等。尽管网络文学评价标准暂付阙如,但网文研究学人的每一次探索都是在向那个评价标准的靠近,网络文学批评标准的殿堂就是由这一颗颗“真理的颗粒”创累而成的。

三、纾解悖论中的路向选择

起步时间不长的网络文学批评要让自己的锋芒凌厉舒展,探析赛博空间的文学丰盈,助力网络文学的无限可能,需要的不仅是消解误区、化解难题,还需要纾解面临的发展悖论,开启更广阔的“批评蓝海”,以便让批评更有锋芒,让文学更有力量。

1、场域会通:在媒介融合中“破圈”批评壁垒

自诞生之日起,网络文学批评就一直存在“批评网络上的文学”和“网络在线批评网络文学”两大阵营。前者是传统理论批评研究者用积淀深厚的文艺理论工具解读网络文学作品、作家和其他文学现象,后者则是文学网民在网络阅读中实时发言、即兴点评,并开发出“本章说”“弹幕”,以及“智能伴读”“IP唤醒计划”等各种消费端App。两大批评场域各呈其能,却交流不多,传统批评家固守自己线下“一亩三分地”,大多是把网络文学批评作为传统文学研究的一个分支,所写评论文章主要是给线下同行看,在线网文界是否阅读、能否了解,不在他们的关注视野。纵观线上场域的批评,多以轻松自然且有的放矢的方式,针对某一网络作家作品说长道短,谈作品抵达作者,议作家直冲眉睫,读者与作者、读者与读者之间形成一种平等交流、对冲呼应关系,不虚恶,不隐美,好处说好,坏处说怀,往往三言两语便直击要害,有时候,那些“章评”“短评”的内容甚至比作品本身还要精彩。由趣缘社团形成的书友圈、角色圈、兴趣团等“粉丝文化共同体”在论坛、社区、知乎、简书和各种自媒体上掀起的“粉丝热点”,能对网络创作乃至网络文学发展产生“强干预力”,可见线上批评不可小觑的能量和影响力。

在数字化媒体日渐成为“元媒体”和“宏媒体”时代,出现在线与离线彼此区隔不可避免,却不应是一种常态。“线上与线下‘二元结构’的形成是网络文学批评独有的存活格局,其以‘线’分陈的‘空间并峙’,表面上看是源于‘网络’的技术媒介分野,实则却是基于两个批评阵营的功能旨归不同。过度的‘分陈’与‘并峙’不仅影响批评的效率与职能,也会影响网络文学批评的整体形象,阻碍批评的业态优化。”从发展趋势和路向选择看,网络文学批评两大阵地的交流与融通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其原因在于:从媒介因看,以互联网为轴心的数字化媒介代表了传媒技术的发展趋势,同时又具有融媒体的巨大整合力,线下批评最终也将“破圈壁垒”而走到线上,或因媒介变迁,传统批评家失去纸媒优势不得不走进网络媒体,或者如当下已经出现的那样,传统纸媒发表的批评成果随之进入各种网络数据库或微博、微信朋友圈等自媒体,转场为“在线批评”。有网络作家说,将来所有的文学都是网络文学,因为纸介印刷媒介已开始沦为“弱媒体”,并将逐步推出历史舞台;那么与之相关,未来的所有的文学批评也都将走到线上,成为赛博空间或元宇宙中的文学批评。新媒介的“魔力”在于,它作为一种“装置将诸要素聚集在一起的某种生成”,是诸要素“安排、组织、装配在一起的创生过程”,这一不可逆的创生过程即是网络文学线上批评的广阔蓝海。数字化媒介融合所规制的批评壁垒“破圈”,增加了线上批评与线下批评场域会通的几率,让两者携手共进,打造更具权威性和影响力的网络文学评论阵地。

2、数媒与人智:AI助力,批评何为

在大数据、人工智能(AI)等“智媒”出现之前,“人智”一直称霸世界,“世间生命我最牛”的“人类中心论”观念,让人类获得了“比肩上帝”的自信。2016年,谷歌研发的人工智能“阿尔法狗”(AlphaGo)在人机大战中战胜世界围棋冠军,AI数媒在与人类智慧比拼中显现出的巨大优势,开始让许多人对AI智媒刮目相看。在文艺创作领域,微软的“小冰”、清华的“九歌”、华为的“乐府”等不断挑战“诗人”的资格,人工智能通过对话来提供灵感、帮助作家塑造角色、设定世界观,或用于写诗、写散文,编故事、写剧本等均不在话下。2022年11月ChatGPT的横空出世,技术智媒对人类智商形成了更大的挑战,让碳基生命的人不得不重新打量硅基生命的机器人世界。ChatGPT基于庞大的语料数据库,囊括了人类几乎所有的知识、文本以及语言产品,能通过自我学习不断提升自己,重组各种数据,获取强大的表意能力。这款聊天机器人,不仅能按要求写诗、写散文、构架曲折的小说故事,其所优化的语言模型还能完成各种文案、翻译、代码、视频脚本,以算法+画像服务满足不同消费。随之推出的GPT-4,更是以其强大的识图、构图和绘图能力挺近文创艺术,并有效克服了前代机“纠错率”弱的问题。

人工智能在文艺创作方面的强大功能已曙光初现,它在文艺批评领域能否有所作为呢?回答是肯定的。比如,用大数据研究唐诗宋词,通过词类、词频、词效对诗人词人及其作品做定性判断,用可视化数据对《红楼梦》进行词云分析,以此推断曹雪芹生世之谜和林黛玉进入贾府的准确年龄等,已经有了许多探索性成果。如果运用ChatGPT,或百度的“文心一言”、阿里巴巴的“通义千问”等数媒工具来评价网络作家作品,解读网络文学现象,回应网络文学问题,我想,它不仅能做得更快,多数时候也许会做得更好,因为网络文学批评的几个核心要素,如分析作品的思想内涵和艺术特点、评判作品的高低优劣、揭示作品的意义与价值等,AI均不难做到。因为较之于文艺创作需要的情感表达和情绪变化,文艺评论主要依仗理性思考、观念演绎和价值判断,后者显然是人工智能的强项。如果运用ChatGPT去评价《诡秘之主》,要求它列出该小说人物描写的“二十二序列表”、“塔罗会成员”活动轨迹,或者作品表现的世界位面架构体系,甚或维多利亚时代“物价体系表”等,就像小说粉丝所做的那样,恐怕是立马可待的事。同样,如果用数媒AI去比较爱潜水的乌贼与唐家三少创作的不同特点,只要把两位作家的全部作品交给AI,并提出相关要求,得出的“智媒批评”不仅有趣,也将会是很有价值的。

“数媒”相对于“人智”有优势也有劣势,当下的人工智能属于图灵机,执行的是经验主义和进化论规则,其成果还处在弱人工智能阶段,还不能获得自我意识和反思性,其道德虚位和价值中立尚不能把“数据作业”转变为“思想作业”。换句话说,人工智能的本质是数学和逻辑,它是收集一切知识的博学和无漏记忆的“活字典”能力,追求的是技术精良而不是思想创造,它或许能做到从1—99的“优中更优”,暂时还不能实现从0—1的“无中生有”。因为“人工智能的惊人的知识量来自于人的大量‘喂食’和人工智能无穷迭代的自我训练和互动学习形成的进化”,是把知识的生产程序还原为函数关系和自然秩序,而价值的创造性却有着逻辑或数学无法表达的品质,那或许要期待更高水平的强人工智能和超人工智能的出现。在当下,人机共生,互为借力,让数媒和人智一道赋能网络文学批评,或将是AI时代正确的路向选择,如李敬泽所言,ChatGPT才刚刚出来,还有极大的发展潜力和空间,“我们不应辜负这个时代所给予的特殊考验和挑战,并在这种考验和挑战中去证明文学的力量,证明人的力量,证明创造的力量”。

3、自律与他律:网络文学批评的生态优化

起步期的网络文学批评面临着内功修为、环境优化的双重压力。批评家的内功修为需要主体自律,增强理论修养,提升自己专业能力和批评水平。古人刘勰曾提出文人修养“才、气、学、习”四要素,认为“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性情所铄,陶染所凝”,故而“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无论是创作还是批评,其文辞情理、风格趣味或用事托义、体式雅正,均需依人个性和才情,它们既有先天的“性情所铄”,又有后天的“陶染所凝”,只有不断学习,方可由“庸”及“俊”,由“浅”入“深”,所做批评才会有底气,有锋芒,有说服力,否则将是“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然后还要稔熟地了解自己的批评对象,对于网络文学来说,尤其需要“从上网开始,从阅读出发”,真正走进这个行业,较为通透地了解网络文学创作、传播、消费和IP转化的全过程,对文学网站平台运营方式也应该有较多了解。特别是要有一定的作品阅读量,对玄幻、奇幻、仙侠、架空、科幻、历史、言情、都市、现实等不同题材类型作品的代表作,应有所涉猎,多一些细读体验,这样才不会出现批评的隔靴搔痒或生搬硬套。应避免如有人批评的那样:“太多的文学批评家不懂文学技艺,缺乏文学审美能力,他们夸夸其谈的不过是被哲学、社会学、伦理学嚼过一万遍之后的口香糖,不能和文本贴进,不能指引阅读,并且了无趣味。”

生态环境优化是网络文学批评的他律要素,包括舆论环境、人文社会环境和学科学术环境等。相对于传承千年的文学传统和传统文学批评成就,起步期的网络文学批评还只是一只“丑小鸭”,无论学人阵容、批评成果,还是影响力、观念积淀等,均不可与传统文学理论批评同日而语,与繁荣的网络文学创作更是极不相称,尚未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评价体系和话语体系。《当代中国网络文学批评史》描述这种状态说:“成长中的网络文学,其理论批评尚处于小荷初露的创生期,其有限的成果还不足以在主流学术中建立其充分的信任感,甚或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潜伏和悬置状态。”此时,我们需要的是对网络文学批评投以关注的眼神,多一些关爱与呵护,为它的健康发展提供更加健全、更多激励、更为友好的环境,助推网络文学批评增强战斗力、说服力和影响力。鼓励更多“学院派”批评家切入网络文学行业做“入场式”研究,倡导年轻的“网络原居民”聚焦网络文学,做“批评家粉丝”;同时要加强网络文学评论阵地建设,为网络文学理论批评工作者提供更好的研究条件,改善他们的学术环境,为他们的成果提供更多发表(出版)园地。并且要用好新媒体评论平台和大数据算法、人工智能等批评工具,推出更多微评、短评、快评和全媒体评论,推动网络文学批评在纾解困境中实现高质量发展。

注释

[1] 网络文学批评包括线上的网友评说和线下平面媒体(报纸、杂志、图书)发表的评论成果。本文主要指后者,即专业批评家的线下批评行为及其所发表的网络文学批评成果。

[2] 汉语网络文学最早诞生于北美华人留学生之手。1991年4月5日在美国上线的华文电子周刊《华夏文摘》,是汉语网络文学诞生的标志。参见欧阳友权:《哪里才是中国网络文学的起点?》,《文艺报》2021年2月26日,第2版。

[3] 《汉书·艺文志》中记载:“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参见班固:《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745页。

[4] 参见欧阳友权主编:《网络文学三十年研究成果目录集成(1991-2021)》,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23年。

[5] 据统计,截至2021年底,我国各学术期刊发表网络文学论文3666篇,报纸文章3592篇,以“网络文学”为选题的博士和硕士论文存目699篇(博士论文62篇,硕士论文637篇),全国性学术会议网络文学论文存目534篇,理论评论著作存目432部。参见欧阳友权主编:《网络文学三十年研究成果目录集成(1991-2021)》。

[6] 充耳:《网络文学七宗罪:“粗水俗贪昏滥假”》,2015年2月2日,https://tech.sina.com.cn/zl/post/detail/i/2015-02-02/pid_8470856.htm,2023年3月8日。

[7] 舒晋瑜:《麦家回应“垃圾论”:我对网络文学评价不低》,《中华读书报》2010年4月23日。

[8] 余伟:《消灭还是赞美?“网络文学”再讨论》,2010年4月12日,http://news.66wz.com/system/2010/04/12/101822383.shtml,2023年3月10日。

[9] 舒晋瑜:《麦家回应“垃圾论”:我对网络文学评价不低》,《中华读书报》2010年4月23日。

[10] 雷达:《<网络英雄传I>:一部有生命和温度的作品》,孙溢青主编:《创造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网络英雄传Ⅰ:艾尔斯巨岩之约>评论集》,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9年,第7-8页。

[11] 许子东:《现代文学,“拥挤”的学科?》,《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4年第9期。

[12] 参见欧阳友权主编:《中国网络文学年鉴(2022)》,“第九章 理论与批评”,北京:新华出版社,2023年。

[13] 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47页。

[14] 布尔迪厄、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李猛、李康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第133页。

[15] 皮埃尔·布尔迪厄:《艺术的法则:文学场的生成与结构》,刘晖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192页。

[16] 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批评:“线上与线下”识辨》,《中国文学批评》2022年第3期。

[17] 柏拉图提出的“洞穴隐喻”是:设想在一个地穴中有一批囚徒,他们自小呆在那里,被锁链束缚,不能转头,只能看面前洞壁上的影子。在他们后上方有一堆火,有一条横贯洞穴的小道,沿小道筑有一堵矮墙,如同木偶戏的屏风。设定一些人扛着各种器具走过墙后的小道,而火光则把透出墙的器具投影到囚徒面前的洞壁上,囚徒自然地认为影子是惟一真实的事物。后来,他们中的一个囚徒碰巧获释,转过头来看到了火光与物体,他最初会感到眩晕,但慢慢他会适应。当他走出洞穴,看到阳光下的真实世界,他会意识到以前所生活的世界只不过是一个洞穴,而以前所认为的真实事物也只不过是影像而已。这时,他如果返回洞穴,并试图劝说他的同伴走出洞穴,他的同伴会认为他在胡言乱语,根本不会相信,甚至可能杀死他。参见柏拉图:《理想国》第七卷514-521D,郭斌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

[18] 保罗·A·泰勒:《齐泽克论媒介》,安婕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4-5页。

[19] 保罗·A·泰勒:《齐泽克论媒介》,第6页。

[20] 单小曦:《网络文学评价标准问题反思与新探》,《文学评论》2017年第2期。

[21] 康桥:《网络文学批评标准刍议》,《光明日报》2013年9月3日,第7版。

[22] 汤哲声:《网络文学发生机制的关联性研究与批评标准的构建》,《小说评论》2022年第1期。

[23] 网络文艺评论:《网络文学·青春榜之夏季榜——<从红月开始>》,见“扬子江网文评论”公众号,2021-08-02 09:08

[24] 欧阳友权:《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树状”结构》,《当代文坛》2021年第6期。

[25] 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批评:“线上与线下”识辨》,《中国文学批评》2022年第3期。

[26] 网络作家蒋胜男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说:“网络文学现在还只是一个新生力量,才刚刚发力,网络是人类文明的一个载体,所以我觉得未来所有的文学都是网络文学。”王志艳、祝姚玲、马江:《作家蒋胜男:未来所有的文学都是网络文学》,2019年10月23日,https://www.sohu.com/a/348790585_475768,2023年3月10日。

[27] 吉尔·德勒兹:《关键概念》第2版,田延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91页。

[28] 赵汀阳:《GPT在哪些问题上逼得思想无路可走?》《探索与争鸣》2023年第3期。

[29] 孙磊:《李敬泽:作家与人工智能的比赛才刚刚开始……》,《羊城晚报》2023年4月2日。

[30] 刘勰:《文心雕龙·体性》。

[31] 李浩:《文学教授与全民写作》,2022年1月15日,https://www.sohu.com/a/516811364_565460,2023年3月10日。

[32] 欧阳友权:《当代中国网络文学批评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年,第1页。

作者简介

欧阳友权(1954—),男,文学博士,中南大学网络文学研究院院长、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