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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笔下的诗意人生 ——读诗人唐小米散文集《来日方长》的一点儿思考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采 薇  2024年03月11日16:55

“十四岁那一年,少年见过最美的星空。”寥寥十五个字,像一个人轻轻的一呼一吸,便举重若轻地拎出三个最重要的概念:人、时间、空间。或者说,如蜻蜓点水的一句话,就开门见山地抛出一个重要的哲学命题,即人与世界的关系问题。“星空”永远只是一种客观存在,而“美”甚至于“最美”,作为抽象的概念,则来自于人心。大多数时候,主观与客观相互映衬,两者共振,会决定人的命运,决定人对生命的感悟,诚如人们常说的两句话:时势造英雄;英雄创造历史。当然,对于人类中的绝大多数个体而言,“势”与“史”的概念可能过于高蹈、抽象和遥远,但是,通过“自觉”,通过努力,依然可以实现“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老人的身影随着犁杖摇摆,挺直弯曲,左闪右晃,少年看到一条被银色渔网扣住的鱼,正在这银色编织的囚牢里挣扎。”读到文章的结尾处,如果再回看前文,你会赫然发现,在距离文章开头不远的地方,作者已经精心地埋设了两个关键词:囚牢与挣扎。对于命运多舛的老人(文章主角)来说,或许生命本身就是一座囚牢,饥饿、困苦、疾病、超负荷的劳作以及常常被人忽视或忘却的孤独等等,是施于老人身上的酷刑。而“挣扎”则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是坚忍和执著,是乐观与不妥协,是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敢,是对厄运的一种抗拒,同时也是对人生的一种豁达。因此,我们在这条“被银色渔网扣住的鱼”身上,感受到一种人格的高贵。

“2010年最大的一场雪,带走了我奶奶,临死前她白皙瘦弱,像一朵雪花,躲进了雪里。”文章结尾处,作者使用了高度诗意化的语言,仿佛没有幽怨,没有哀伤,甚至没有死亡,有的只是一场属于童年的“藏猫猫”的游戏。但是,真的没有幽怨与哀伤吗?有或者没有,是对灵魂的拷问,是对人生厄运的诠释,也是“生与死”重大人生课题的最终结论。或许,作者是在采用“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表达方式,亦未可知。

作为著名的诗人,在散文创作的过程中,用诗意的语言开头,又用诗意的语言结尾,而且,在整篇文章中,随处可见诗意化的文字,比如说,“也许有一天,老人也会像老牛那样死掉,变成一颗星星,只能用微小的光芒照耀着她热爱的田野。少年突然觉得,那夜星光真像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一场老牛和老人与田野的告别仪式”。因此,我一点儿也不怀疑,文章的作者是在向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致敬。但不可否认的是,有时我觉得,文章的作者也是在向余华的《活着》致敬。

以上,是我对《田野》一文的个人解读。这样的解读,或许可以帮助我们建立一种模式,找到一个视角,去解读作者更多的文章,因为,散文集里的第一篇文章《田野》与后面的一些篇章,无论是在写法上,还是在文章内涵上,都具有相同或相似的气质。比如说《屠夫与刀》《那些花儿》《来日方长》,都深刻地展现了人在困厄中的挣扎与自我救赎。但是,文章的语言经常表现出诗意性,这可能与作者的诗人身份直接正相关。

不可否认的是,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处于各种各样的关系与矛盾之中,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当下与未来的矛盾,“我”与他者的矛盾,生与死的矛盾,灵与肉的矛盾等等,这些关系与矛盾的层层包裹、细密交织,构成一首雄浑的命运交响曲。比如说《那些花儿》中,“被花朵环绕的姨妈并不快乐,有几次我在夜里醒来,听到了她压抑的抽泣声”。表面看来,姨妈的不快乐缘于婚姻的失败,其实,更深层次的矛盾与纠结令人难以言说。

情窦初开的姨妈有一段儿浪漫的浸润着野菊花香气的初恋,然而一别经年,直到她27岁,“漂亮得也像一簇金黄的火焰,却始终没有等来那个满身泥土抱着一大簇野菊花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偶然的机会,她与“远近闻名的拖拉机手”一见钟情。然而,外婆“故伎重演,用恳求野菊花少年的语气,和男青年聊起姨妈的才华、前途,清晰的拒绝里却充满着一位含辛茹苦的老母亲的辛酸与无奈”。就这样,姨妈命运的琴弦被外婆暗中拨弄,奏出不和谐的夹杂着冷酷与锋芒的音调。

经过抗争,姨妈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自己的意中人,“但中年的姨妈失败了。他们常常争吵,姨父把一沓沓钱甩在姨妈身上,敲打着外婆曾带给他的羞辱。而姨妈每每用他和七个弟妹的琐碎无知当作利箭,又一箭一箭射回去”。本该相互珍爱的两个人,被心中的魔咒紧紧缚住,成为相互伤害的一对儿冤家。“真的没有永远的爱情吗?”忧伤的e小调,配合着姨妈茫然的追问。

最终,姨妈和另一位年轻的男人离开了久居的小城,在另一座城市盘了一间花店,彻底逃离了外婆的掌控。至此,我看到了“姨妈”骨子里的执著和不妥协的精神。从少年手中的野菊花,到青年拖拉机手手中的塑料花,再到年轻男人手里拿着的一朵泡桐花,“姨妈”一次又一次在希望与失望、爱情与亲情、理想与现实的重重纠葛中苦苦挣扎,最终以决绝的逃离的方式完成了自我救赎。

如果说《田野》《屠夫与刀》《那些花儿》《桃之夭夭》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讲述发生在别人生命里的故事,那么,《轻功最好的只有风》《来日方长》则基本上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轻功最好的只有风》讲述作者少年时期摆脱心理困境的一段儿成长史;《来日方长》讲述作者中年时期,面对恶疾困扰,顽强摆脱心理困境的再成长史。

“风吹树叶,雨打窗棂,人世间所有的奔跑和停顿,都仿佛时光在生命里下过的雨。”掩卷长思,作家以高度敏感的内心,锋利如刀的笔触,娓娓道来的讲述,个性鲜明的诗意化的语言,展示出各个人物阶段性的性格与命运,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与穿透力。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时时能够感受到作者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本质的诗意化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