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时代潮头守望乡愁
侗族诗人姚瑶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天柱县人，这是一块盛产文学的热土，姚瑶的文学之旅也是从天柱县一个叫圭研的小村庄启程的。1996年，17岁的姚瑶发表了第一篇小说，同时开始诗歌创作。离乡外出求学与工作后，甜蜜而苦涩的乡愁滋味让他的心变得敏感、细腻与丰盈，促使年轻的他听从心灵的呼唤，写下一首又一首乡村恋歌。他的诗在侗族文学界早有名气，28岁时即参加第六届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如此年轻的代表在当年大概屈指可数。
姚瑶说，故乡的每一个生命都丰富了他的文学内涵。圭研既是他现实地理的故乡，也是他精神上的故乡。他试图以此作为切入点，进入文学艺术想象的天地，用文字放大和守望这个小小的村庄。
姚瑶对故乡的书写充满浓郁的抒情意味，几乎每首诗都饱含深情、动人心弦。《纸上还乡》是其感念故乡的代表作，诗作开头托物起兴，写妇孺皆知的燕子去了又回，由此转入对故乡的思念：“宿醉的梦，躲在故乡的某一个角落/透过纸背，亲人、旧事、童年/又回到了眼前，只是我的眼睛/已经潮湿，那是昨天不小心/被故乡的风，吹湿。”全诗将生活的真实与艺术的想象融为一体，情感表达自然贴切，画面富有意境美与感染力，给读者以强烈的情感共鸣。
姚瑶离开故乡多年，在小城凯里生活与工作，他的创作主要是在凯里完成的，所以他其实是在一次次回望和想象中回到故乡，在纸上还乡。故乡的种种风物，一首民歌、一座山、一头牛、一只蝴蝶、一口古井、一条狗、一粒稻谷，都能唤起他浓郁的乡愁和独特的情思。如故乡的晚霞：“如血的晚霞，从我指缝间流淌开去/时光的泪水，盈溢在我的眼眶……能否给我一把熨斗，熨平岁月的皱纹。”朴素无华的田野、习以为常的庄稼地，经过诗人的情感浸润和艺术想象，升华为爱的象征：“在田野，庄稼地里，爱情/在苍茫夜色里，苍翠生长/那些割下的稻草，成了爱的婚床/一转眼，就到了秋天/那是爱的收获。”他还写到稻花，在作者独特的眼光里，稻花充满人情味、雍容大度，是诗人心灵深处最美最贴心的花儿。喜鹊被他美誉成叫醒整个村庄的歌手：“喜鹊声声，把这个季节叫得更加欢快/我想，父亲的那头牛，一定如痴如醉了。”
以上这几首诗，选自姚瑶前几年出版的诗集《芦笙吹响的地方》。这些乡村恋歌格调明朗、积极健康，充满向美向善向上的力量。而姚瑶第一部诗集《疼痛》，其中诗作大多充满痛感，内容主要是生活中无法避免的苦难与心痛之事。如在《疼痛》中，作者追忆父亲，写到小时候和父亲吃橘子的画面：“你一瓣一瓣地，喂给我/我们友好地推辞，我也一瓣一瓣喂你/此刻，在我手里也有一瓣橘子/可我，再也无法喂给你/……/一场雨过后，杂草又长满了你的坟头/我恨这隐晦的天气，雨水多/适合万物生长，却长不出你/父亲，请理解我，我没有办法/让你重新，像一株橘子树一样长起来。”作者借橘子抒发情感，语言自然朴素、情感真挚，对父亲的思念跃然纸上，沉重的哀伤催人泪下。
前些年读到这部诗集时，我心中还隐含一丝忧虑，担心姚瑶无法承受生命之痛，沉浸于宣泄个人的情感，从而妨害诗人继续成长。令人欣喜的是，姚瑶诗歌的艺术境界一直在不断提升，特别是新近读到《守望人间最小的村庄》，幡然发现他笔下的圭研不再那么令人忧伤和哀婉，村庄焕发出新时代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新气象。不可否认，在脱贫攻坚战胜利结束之前，圭研和其他很多贫困村一样苦不堪言，贫困遏制了乡村的发展，使得乡村之美与生活之苦相背而行。正是贫困的生活，使得姚瑶在早年的乡村书写中袒露出诸多忧郁和悲伤。脱贫不仅让人民的生活焕发出勃勃生机，也让诗人的乡愁更换了情绪。如在《春风，在一夜间抵达》中，诗人勾勒梨花盛开时节的村庄，喜鹊叫醒了春天，比这自然美景更醉人的是生活的喜气：“炊烟飘过山梁，一缕缕/梨花如万盏灯火/照亮村庄的每个角落……春风，在一夜间抵达/磅礴的梨花地/唢呐声响起/村庄的一对新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这里的春天既是自然之春，也是乡村告别贫穷、走向新时代之春。
当年因为贫困而辍学的祖林，在圭研成立了合作社，带动村民养羊，成群的羊漫过山坡：“祖林拍了几张与羊的合影/背景是苍翠的树林/他笑得像个弥勒/……/成群的羊正在和他走过春天/发出了咩咩的叫声。”祖林甜蜜的笑脸和朴素的生活，是新时代乡村生活的新景观，令人欣慰和振奋。在秋天，“玉米、大豆、高粱挤满粮仓/它们带来了秋天/最丰富的表情”，朴素如常的话语传达出全新的感受，丰收的喜悦里浸透诗人对故乡的爱。
经过生活与工作的锤炼和洗礼，姚瑶的思想境界也在不断提升。他意识到，“再苦涩的生活/也要唱出优美的歌声/再偏远的地方/也要成为心中的故乡”。在村委办公室之夜，他感悟对人间之爱：“爱这人间，愿所有的人/能在睡梦中找到幸福/你继续与夜色一道，等待/太阳升起，春天醒来。”姚瑶实现了从小我到大我、从自发写作到自觉写作的飞跃，他的诗歌不仅来自心灵的呼唤，也呼应了人民的心声，响应了时代的呼唤，使得圭研这个邮票大小的故乡，蕴含着更为丰富的思想和情感。诗人的心与故乡的脉搏同频共振，他用心用情描绘乡村，记录乡村生活的点滴变化，欢喜人民的欢喜，悲伤人民的悲伤。生活、思想与情感的活水绵绵不绝，这正是姚瑶坚持诗歌创作20多年却仍然具有可持续发展力量的秘密所在。《守望人间最小的村庄》，是姚瑶在人间最小的村庄里守望乡愁、站在新时代潮头的纸上还乡，也是他献给这个伟大时代和人民的深情的侗族大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