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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于辽阔的时光》:绿野霜天的史与诗
来源:中华读书报 | 古耜  2022年07月25日08:31
关键词:艾平

女作家艾平是大草原不倦的歌者,她先后推出了《长调》《草原生灵笔记》《呼伦贝尔之殇》《聆听草原》等十多部特色鲜明的作品。这些作品给作家带来了声誉,但同时也构成了一种考验:面对身在其中,一再淘洗因而极为熟悉的题材和主题,作家能否具备不懈的发现意识和创新锐气,从而保持文学表达的异质感和超越性?

令人欣喜的是,在这一维度上,艾平以散文新著《隐于辽阔的时光》(以下简称《时光》)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这部作品聚焦的依旧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依旧是草原上的飘香流翠,异彩缤纷的万千气象,只是所有这些已不再单单是可以观赏的风景或孤立存在的物象,而是很自然地“隐于辽阔的时光”,成为一种时代镜像或历史光影,于是透过《时光》的描写,我们看到了大草原的前世今生,领略了绿野霜天的史与诗。

细读《时光》,不难发现,其中许多篇章都拥有一个改革开放的大背景,或者说是描绘了新时期以来特有的草原景观。在作家笔下,来自上海的丝绸已化作草原的“香开”(《上海的绸缎,草原的香开》);乌兰察布的名馔“冰煮羊”竟有了法国葡萄酒的参与(《美食如书》);摔跤手似的牧马人开着汽车放牧,喜欢用手机监控马群(《时光走上草原的神情》);“现代科技已经覆盖草原,汽车自驾游、直升机拍摄等等,不由分说地都来了”(《聆听草原》)……如果说以上的融入还属于物质或器物的层面,那么布尔古德老校长不惜以生命作代价,为牧区的孩子们搭建上学所需要的网络平台,无疑更多折现出草原人对教育的重新认知,对文化的空前崇尚(《血液的源头是水》)。而斯仁道尔、娜莎等一批具有学院经历的二代草原人的毅然回归(《呼伦贝尔银色的春天》),其伴随而来的便不仅是具有科学意味的牧羊方法和经营策略,同时还有崭新的物种知识和生态观念,他们的到来预示着草原的历史正在翻开新的一页。

在回望草原来路时,作家有时把目光放得很长,长到可以使人听到草原人从远古走来的足音。比如《游猎之地的你》,该文是作家对一位曾经的“猎人妈妈”的访谈。“猎人妈妈”的娓娓道来,不仅勾勒出居于草原深处的鄂温克人由狩猎到游牧再到融入现代生活,那“一日百年”式的壮阔进程,更重要的是透过“我”的经历和体验,传递出该民族在精神层面发生的可喜变化,从而彰显了时代和社会的力量。《额布格的秋天》聚焦老祖父“额布格”,这位百岁老人的绵绵絮语,既牵动着个人的亲情史、成长史、心灵史,又涉及到草原的部族史、风俗史、变迁史,堪称真切立体的大草原咏叹调。读这样的作品,会有一种浓郁的沧桑感搅拌着顽强的生命意识迎面扑来,进而引领我们走进历史的褶皱里和草原的纵深处。

《时光》承载了史的意识,同时又洋溢着诗的风采,是一部质文兼备,形神俱佳的作品。从这些年艾平散文创作的实践看,作家一直有意于文体的探索与革新,其中较突出的一点就是尝试着在散文叙事中,引入一个多见于小说的叙事者,力求通过“见事眼睛”的不断变化,实现散文语境的丰富多彩。应当承认,这种试验在一定条件下自有积极意义,只是如果不加限制和区别地移植到本质上属于“自叙事”的散文文体中,则难免会因为创作主体的不确定性而影响散文叙事的在场感和真实性。艾平大约发现了其中利弊,在《时光》中,她依旧着力营造灵动新颖的叙事样式,但这种营造主要集中于人称的设置与场景的转换,同时又注意在这一切和自我之间建立起稳妥自然的联系,这时,作家笔下便有了《你就这样把草原交给我》《你做的鞍子在说话》《煮手把肉的女人》等若干既视线摇曳又自我昭然,既匠心独步又不逾规矩的篇章。它们提示文坛:散文创作固然需要积极的旨在陌生化的探索创新,然而在这一过程中,同样少不了一种清醒的守成和自觉的调整。

显然与既定题材相关,《时光》还以浓重的笔墨写到草原上多见的动物,如《在阿敦乌拉的天上》聚焦鹰,《在呼伦贝尔的雪中》写雪鸮,还有“逍遥熊”“俄罗斯来的丹顶鹤”、喜欢爱情舞蹈的“黑嘴松鸡”等。在作家笔下,这些动物不但各有独异的体态和性灵,而且无一例外地蛰伏了天地与物种所给予的生态密码,《时光》所展现的不单是辽远壮阔的草原风景,同时还有人与万物和谐相处,共荣共生的理想画卷。艾平在草原上长大,她怀着一腔真情和深情来书写绿野霜天,这种情感投射到《时光》中,很自然地构成了其鲜明而浓郁的抒情性。这种抒情带有哲学意味和风格特征,因而几乎无处不在,氤氲全篇,但丝毫不给人虚浮空泛的感觉,究其原因则在于作家把抒情和叙事,尤其是和叙事中的细节点染很好地结合了起来,从而使抒情获得了叙事的有力铺垫和细节的有效支撑。在这方面,《你从草原来》《你见过猞猁吗》《草原的湖》等篇,均有成功的表现。读者若潜心一读,自会受益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