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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耀明《这情感仍会在你心中流动》:诗性人生与悲壮现实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何佳霖  2022年02月11日08:30
关键词:潘耀明

这本书,从历史意义来说值得品读与珍藏。

在这个出版自由与阅读方式多元化的今日,人们未必太注重一本书的出版,哪怕你做再多的推广也只是喧哗一阵,多如云烟过眼般消散。但经过一段时日的潜心阅读,我想说,此书值得,潘耀明值得,文学值得。

这里我浅析一二。

诗人艾青。

我曾写过一首:《艾青,我以人民的名义寻找你》获诗刊社刊登。高瑛女士也赠送过我一本她与艾青的作品合集《牵手》。2015年我主编(广西统战部主办的副刊)《华星诗谈》时也做了一个艾青与高瑛的特辑。所以对艾青的作品并不陌生,都知道艾青是一位爱国诗人,但潘先生的书,让我感知艾青更丰满的形象。从他和潘先生的书信来往可以看出诗人是一位人情味十足的人,他既有忧国忧民的情怀,也是颇有情趣与义气的“普通人"。大情怀难得,有人间烟火的情意更难能可贵。他给后辈(潘先生)的其中一封信中提到约稿一事:“我考虑到《海洋文艺》可能不太适合,我的稿子多少有些烟火气,读了会呛人,我可以找一些抒情味的给你,你们需要怎样的文章不妨告诉我,即使我自己写不出,我也可以代你们约稿。"最后总不忘附上一句:“高瑛问候你"。这些朴素的语言有着诗人的风度和温度,我们看到一位活生生的诗人,即使经受劳改迫害也没缺失人性的真善与道义。除了作品的影响力,通过他与潘先生交往点滴,通过那些关切与谦虚的语气,我们感受诗人的平和,温暖。一个有血有肉的大诗人赫然站在读者面前。

“从人类死亡之流的那边/震惊沉睡的山脉/若火轮飞旋于沙丘至上/太阳向我滚来……。"潘先生认为这首《向太阳》的诗眼是“太阳向我滚来",他写到,诗人用意很明白:历史是不可阻挡的,光明的到来是必然的。作者和诗人都感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潘先生的这一精准的评析展现出艾青的诗魂。从古到今,死亡让人思考,苦难,让人思考,历史的变迁,让人思考。没有思考何来这样震慑心灵的诗句。

潘先生谈到,他第一次拜访艾青的时候,艾青还没“平反"。但能看到心中敬仰的大诗人自然激动得难以言表。此后就有了更多的书信往来甚至成为忘年交。拜访一位还没“平反」的“大右派",交往,这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是需要勇气,需要敢于对尊严人格的敬意,需要对自己可能遭受非议的承担。显然,潘先生做到了。除此之外,潘先生在表述当事人的时候,有一种态度值得学习和尊崇,他善于叙事,中立,客观,却不缺诗性与细腻。这样的文笔读来不枯燥,有些章节特别走心。这是有别于一般文化人的文学素养。我认为诗性书写也是本书魅力之一。

艾青给潘先生的墨宝中,有一帧“上帝与魔鬼都是人的化身"。潘先生说艾青是无神论者,他否定上帝的存在,也反对神权、反对人间造神运动。对于我这样有深厚的宗教情怀的人,我沉思良久。但那个年代,诗人能够意识人间“造神"的悲剧。他相信科学,呼吁“用科学代替迷信"。他清醒,他呐喊,他不失作为人的良知而奋笔直书。他并不去深究是否真的有没有“上帝",或者有无“魔鬼"。我认为他的意思更倾向,是人是鬼,都掌握在人的心里。一个国家,我们更关注人的生存状态和尊严。以至诗人写出:“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土地爱得深沉。"

诗人顾城。

潘先生用了许多章节来写顾城。他不把自己放在一个评判者的立场,而是尽可能趋于文学性表达。他说:“顾城不光是诗人,还天生活在诗人的王国。除了诗以及与诗相关的东西外,顾城一概不关心。……他的诗,容量大,意向万千,特别重诗质——语言。顾城认为,‘语言像钞票一样,在流通过程被使用的又脏又旧’。为了推敲一个字,花了几天功夫。他看到月亮和星星,是‘树枝想去撕裂天空,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它透出了天外的光亮。’"

顾城最著名的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那么理性、阳光,勇敢又叛逆的句子。诗意抵达最高处。

潘先生提到:“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马悦然先生以《顾城:中国诗歌的先锋》为题,亲自撰文推介。这意味着顾城的诗歌成就,已获得国际评论界的的认同。"

“顾城的遗作是长篇小说《英儿》。小说的开篇是:你们是我的妻子—我爱着你们,现在依旧如此。"……

“英儿的原名麦琪,是顾城在大学演讲邂逅的,此后互通鱼雁,并成为密友。谢烨为了满足顾城的欲望,给英儿寄了机票,让英儿也来到新西兰的激流岛,与顾城与谢烨同住。……最令人感到滑稽的是,英儿来到小岛后,谢烨还塞了一把避孕套给顾城。"

读到潘先生的这些文字,我敬佩潘先生的大胆表述。顾城应该是世上最惊艳最唯美,同时也是最凶残的人。但在潘先生的笔下却能婉婉道来。如清风,细雨,如不动的金刚寂静。他在字里行间,还原了当时独特的人间奇情,表达了对顾城与他的两位妻子的微妙情感的深度理解。让我从中感到这是顾城的人生美学的最高境界。可以说谢烨和英儿成就了顾城的诗意人生。她们以伟大的母性与诗性来体现自己的宽阔与美德。但这两个人毕竟不是诗人,她们最终理性离开寻找各自的生活。剩下顾城一个人来完成诗的美感与凋零。诗人的梦是有远方的,可面对残酷的现实,可能走向绝境,他最终演绎了生命的无常与说不清的因果关系。

不只对艾青与顾城,潘耀明先生提到的每一位作者,无论是信札与交流的内容都很丰富。我们从潘先生的各种展示与描述,可阅读他们的诗性人生与悲壮现实。

本书是一部独特的文史纪实,也是一本展现作者文学修养与文化底蕴的著作。我再说一句,读者值得。 

(何佳霖:香港《橄榄叶年鉴》主编,《华声晨报》副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