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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怒放》:绽放在远山深处的青春之花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徐鲁   2021年07月13日16:35

2020年11月23日,紫云、纳雍、威宁、赫章等最后9个县彻底退出贵州省的贫困县序列,这也意味着,全国832个贫困县全部脱贫摘帽,我国的脱贫攻坚目标任务胜利完成。在全国范围内完成脱贫攻坚目标任务,使贫困人口实现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这是中国共产党对全国人民做出的庄严承诺,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要标志。这项艰巨任务的实现,使千百年来压在中国人头顶的贫困问题,在2020年划上了一个句号。无论在中华民族历史上还是在人类历史上,这都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了不起的大事。不难想象,从832个县到最终全部清零,中间经历了多少坎坷和艰难!在这场伟大的脱贫攻坚战中,有多少奋斗在山乡的好儿女,翻山越岭,走遍田间地头;在茶园果园里餐风宿露,对口帮扶,一天不摘帽,就一天不收兵;多少浸透了奋斗的汗水、泪水、甚至是青春热血的可歌可泣的故事,也写在了一道道山岭、一座座村寨和一片片田野地头之上。毫无疑问,这是新时代里最瑰丽的“创业史”和华彩乐章,也是摆在每一位文学创作者眼前的最耀眼、最鲜活和最丰饶的“现实题材”。

青年作家王新明的儿童小说新作《山花怒放》,书写的就是这部瑰丽的“创业史”中一个生动的章节,是这部华彩乐章中的一个明丽的乐段。小说以从外乡来的年轻女教师阿孥、从省城回来的同样年轻的“阿木科”(当地方言:干部)、共产党员阿呷和他的未婚妻阿娜丹,还有一群山村孩子为主角,讲述了小鲊村和方圆四周的山乡村寨,在实现全国脱贫攻坚任务、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大背景下悄悄发生的变化,刻画了大时代前行的步伐给小鲊村三代人带来的观念、习惯和心志的改变,尤其是为新一代山村孩子当下和未来送来的希望与梦想。

这部小说故事温暖,文笔清秀,像一幅富有明丽的西南边疆特色的乡村生活风俗画,也是一支献给奔向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年轻奋斗者们的礼赞之歌、青春之歌。

在西南边疆的大山深处,像小鲊村这样“小到腿脚利索的娃娃,从东到西一天能跑上一百个来回”的村寨,星星点点,如野花一样生长和隐藏在远山的褶皱里。小村里往往是老人多、孩子少;老人们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娃娃们稍微一长大,就像小山雀一样跟着家里人飞走了。无论是从外乡来的阿孥,还是从省城回到家乡的阿呷,面临的小鲊村现实就是这样:那些进了城去的人家,“留下的宅子长了荒草,荒草被大山雀做了窝儿,仍旧不见他们回来。”更让人忧虑的,是老一辈人根深蒂固的陈旧和落后观念。比如女孩妮子,正是该上学念书的年龄,可她阿妈美姑却说:“你一个闺女家,念那么多书为哪样?念几年差不多了,字都够用了嘎。烧饭煮茶,绣花缝补,这才是咱们女人的本分。将来你找婆家,人家可不会因为你书念得多,就多给你十万八万的彩礼。”

这种陈旧观念在山乡里普遍存在。有的甚至还认为,一个女娃儿,“顶半个支家柱子使”,“这不就等于赚着金子银子了”?多少年来,出生在大山里头的女娃儿,大都在重复着这样的命运:“等不到自己跟花儿似的开起来,就早早嫁人,被生娃、再生娃、再再生娃,被家里的牛粪羊屎蛋子、田里的土坷垃,一张又一张渔网,束了手脚,锈了脑,削去了人生的光芒。”更有甚者,有的女婴一生下来就被嫌弃或遗弃。阿孥来到小鲊村不久,就收养了两个这样被遗弃的女娃儿。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更显得扶贫要先“扶志”的迫切性。小鲊村一带管麻雀叫“瓦雀”,意思是它们离不开屋檐家舍,是一种没有志向的鸟雀。阿孥、阿呷所要奋斗和改变的不仅仅是让乡亲们“脱贫”,更艰巨、更大的梦想是“扶志”和“扶智”,让小山村彻底抛弃陈旧落后的生活观念,踏穿和走出狭窄的“毛毛路”(羊肠小道),跟上日新月异的新时代的步伐,踏上奔小康的大路。就像小说里那位乌金爷爷,“一个劲儿把腿脚懒的人轰去走大路”一样。

从小说里我们看到,当阿呷把一条新路“修到村人心里去了”之后,“便又铆足劲儿打算烧烧新官上任的第二把火:挖挖小鲊村的穷根儿”。而阿孥传递和教给孩子们的,也不单单是知识,更宝贵的是自尊、自强的信心和梦想。她深知,孩子们“光知道世界有哪样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教会他们去“创造生活”。为此,阿孥、阿呷、阿娜丹这些年轻人,都在用奋斗的心血与汗水,浇灌着各自的青春之花。怒放的青春之花像灿烂的春光一样,在唤醒落后和封闭的小山村的人们。除了这几个年轻人,还有老毕摩、喜多奶奶、乌金爷爷等渐渐觉悟过来的老一辈人,也都付出了各自的努力。尤其是主人公阿孥,为了娃儿们一个都不能少,哪怕在茫茫山林里孤身夜行、甚至走迷了路,也在所不辞。她以小鲊村为圆心,竟然把方圆几十里的村寨都走了个遍,把所有该念书的女娃的年龄、住址、家庭状况,密密麻麻地写满了17个本子。她自己没有孩子,但时间一长,她对这些娃娃的感情,正像她跟月穗阿婆说的那样,“真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娃娃了”。为了办起收养孤儿的福利院,进而为了实现在山乡创办一所免费的女子高中的梦想,她历尽艰辛,甚至疾病缠身,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

除了阿孥、阿呷、阿娜丹、老毕摩、乌金爷爷、喜多奶奶、尜阿婆、岩公老爹这些成年人物形象,小说还刻画了妮子、大宝、冬卯、阿丁、阿呦朵、娜布拉等一组山里孩子的形象。善良、智慧的老毕摩,是全村里的长者,也是全村人的主心骨,家家户户的忧愁悲欢,都牵系在他心头。小说里写到他对一茬茬娃娃的守护和疼爱:“如果说老毕摩是条藤,村里的这些娃娃就是藤上的葫芦纽儿,个个都爱……”这位老人的形象像阿孥、阿呷一样,刻画得十分真切生动。

这部小说在情节剪裁上也颇见功夫。故事紧紧围绕老毕摩、阿孥、阿呷和娃娃们这三代小鲊村人的主线来写,兼及谷谷箐等邻村故事。除此之外,决不旁逸斜出。比如写到阿孥男人的死,虽是主人公的亲身经历,却只写了这么一句:“那天,小雨,无风,阿孥的男人病死了。”无须太多的交待和渲染,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阿孥因此所承受的苦与痛。

作为一部具有地域文化风情特色的小说,与故事叙述同步呈现出来的,还有米轨铁路的兴衰、云南火塘风习、赶蜂人以及瓦猫、刺绣等小说民间手艺。这些地域文化元素,是小说所反映的边疆山寨真实生活的组成部分。比如写到山寨里的女娃们几乎人人擅长的民间手艺,谷谷箐村的那位老“寨头”说:“这些手艺本事,就当我们姑娘的嫁妆,咋样?”作者是紧贴着主人公们日常生活来呈现这些地域文化元素的。

作者十分讲究语言表述的准确和生动。因为作者熟稔云南边疆小山村的生活,所以写起来得心应手。例如这样的描写:“日头将大圆盘脸沉入铁轨尽头时,村里阿妈们的呼唤声此起彼伏。”“火塘是村里人的魂,不管走到哪儿,都时时刻刻惦记着呢,放不下。”“阿孥说,铁路是连接着村庄与远方的脉。”即便是简约的白描文字,也相当准确和传神。例如:“天色正渐渐变暗,日头卡在铁轨的尽头,还差半个身子就沉下去了。”“火把上的火花儿腾腾向上,灰白色的烟搅动着夜晚正慢慢下沉着的暑气,‘噼啪’作响。”

作为书名的“山花怒放”,是阿孥、阿呷这一代年轻的山乡奋斗者的青春之花的象征,正如小说里写到的一句话:“不奔跑,一个十年过去,又一个十年过去,青春就枯萎了,有些花就再也等不到盛开了。”小说结尾是这样一幕:每天,阿孥都是第一个醒来的人。此时天际暗淡,晨光仍在沉睡。她轻轻穿过长廊,点亮每盏灯,然后再起身,呼唤女娃娃们起身晨读。“‘向光而行,不要回头。’阿孥吧按一个又一个女娃娃送出大山,去寻找她们的青春,自己却留在原地,一直是那个掌灯人。”从阿孥和孩子们的故事里,我们显然能看到被誉为“深山掌灯人”的“时代楷模”张桂梅的形象、故事和精神。

(《山花怒放》,王新明著,晨光出版社2021年3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