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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镇的熊先生》:用“血液”写成,或童话之再生
来源:文艺报 | 徐妍  2021年05月17日08:31

与长篇童话《布罗镇的邮递员》时隔4年,郭姜燕的第二部长篇童话《果然镇的熊先生》近期与读者见面了。在这4年多里,整个世界愈加处于不可预测的多变之中。以往古典时代的自然、有序、自足的安宁日子已成了遥远的梦幻。我们寄居于此的世界突然成了无依之地。然而,惟有多变,一种稳靠感坠落后难以挽回的感觉,才催生了郭姜燕这部童话中的疼痛和忧伤,寻找和希望。

记得托尔金在写完奇幻文学的史诗巨著《魔戒》后,曾对他的友人斯坦利·昂温说过这样一句话:“它是用我的血液写成的……”我以为,这句话同样适用于郭姜燕的《果然镇的熊先生》的创作体验,毫不夸张地说,这部童话中的每个字都是用她的血液写成。

这部童话固然可以被视为《布罗镇的邮递员》的姊妹篇,或郭姜燕的“神奇小镇”童话第二部,但更应该被理解为郭姜燕童话之再生。究其原因,具体如下:

首先,这部童话的主题似乎脱胎于《布罗镇的邮递员》,实则是对其主题进行了改变。在《布罗镇的邮递员》中,郭姜燕传递了人与动物之间能够消除误解、传递情感、修复伤痛、重建希望的某种可能性,进而告知人们,这个世界尽管充满了阻隔,但仍有可能逾越阻隔。然而,在《果然镇的熊先生》中,郭姜燕借助于一种综合的童话意象,表明这样的主题:这个世界充满了隔绝,而且隔绝巨大到难以用一般的言语表达,可以说,在隔绝的世界里各类生命的交流何其难也!这一主题,恰是对现代社会真相的直视。而对于这一新主题的发现,郭姜燕依靠的不是一位童话作家的头脑分析力,而是一位童话作家的心灵体验力,即童话之再生是用血液浸泡出来的童话主题之再生。

其次,这部童话的形式虽然与《布罗镇的邮递员》具有某种连续性,如:延续了“小镇”场景,但实则是对其“小镇”童话故事的重写。卡尔维诺在《论童话》中曾说:“童话的主题一旦确立,就已经存在相当数量的套路来引导故事的走向,这些套路会在不同‘类型’间互换……”这意味着这部童话的更大挑战在于如何走出童话故事的“套路”,而对郭姜燕而言,4年前的《布罗镇的邮递员》是荣耀,也是魔咒。为此,在叙事方式上,郭姜燕继续选取悬疑叙事,尤其这部童话中的诸多角色个个充满童话的神秘色彩。熊先生是这部童话中的主角的名字,这个主角的行为和处境充满谜团,他身材高大,性格孤僻,最不喜欢孩子,一见孩子就叹气。随着童话情节的发展,谜团不断增加和扩大。熊先生为什么去林一家的茶馆,却在茶馆里一言不发?他为什么患有失眠症?他究竟是谁?作者不慌不忙地延宕着谜底的揭晓,有时会俏皮地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但在叙述的路途上始终稳扎稳打,不会提前透露半句口风。

再次,这部童话并未满足于对童话的形式探索,而是在形而上的层面对今日现代人日渐深陷的精神困境进行了批判性反思,进而在某种程度上对未来世界提供了一种建设性的愿景。在此意义上,童话之再生即是个人生命形式之再生。不过,身为童话作家,个人生命形式又是和无数人的生命形式相连。因此,童话世界作为一种个人想象世界的方式,故事叙述者虽然可以在不同程度上驾驭神奇的故事内容,同时也会以现实世界为参考,以未来世界为目标。为此,这部童话的故事结构被设计为以个人生命形式将人类的过去、现实和未来重叠在一起。“过去”可以是熊先生与兰琪相亲相爱的日子,也可以是音乐家和老熊先生相处的美好时光。总之,一切因飘逝而永恒的时光都属于过去,以此对应于人类的古典时代。现在那个外来者小耳朵在果然镇又喜又忧地生活着,总之,果然镇居民努力想成为人类的一切行动和梦想都属于“现在”,以此对应于人类的现代性悖论。未来犹如在追忆世界里复活的美好过往,可以是一声“谢谢”,也可以是一种隐秘,还可以是一种花香,以此对应人类超越现代社会的理想世界。

特别令人称道的是,作者在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三维时间来结构这部童话的反思世界时,并未如寻常童话那样选取人的视角来反思自身,而是非同寻常地选取了动物的视角来讲述动物的悲欣交集的生活和命运。从第15节到第28节,果然镇的谜团渐次被揭开。原来,这个果然镇的居民,都是一些为了躲避人类伤害、幻化成人形的动物。熊先生之所以古怪,是因为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伤心过度。至此,在这部童话中,冷淡与热情、积怨与宽恕、友谊与爱情、梦想与现实、生离与死别、时尚与古典等优质童话的要素,堪称应有尽有。在这部童话的尾声处,作家安排了“忘忧节”。原来,爱的化身——美丽的花鹿兰琪始终以缺席的方式在场。她给予身心备受伤害的果然镇居民以慰藉,使果然镇居民再次确信热爱生命就能够享有生命、享有世界。惟有爱,是救赎世界、托举生命、温暖生命的解药。

这样用血液写成的童话,对于读者而言,皆可以在童年时读第一次,之后会一读再读。这也是读者的童话之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