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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海兮:我深爱这般小声于外、大惊于内的小说艺术
来源:中篇小说选刊(微信公众号) | 黄海兮  2021年04月22日08:13
关键词:黄海兮

从章镇街道两边的杂货店、小吃店、酒馆、浴池、理发店、棺材铺子、卫生院、学校、人民影院、录像厅到现在的银行、超市、汽修厂、建材店、茶楼、美容美发,从消失的牌楼、戏台、祠堂、大队部、榨油坊到现在的电子厂、制药公司、包装厂和板材公司,这些消失的和新生的事物一起构成了我对章镇的原初而复杂的了解。这种了解可能是一种暴力的冒犯、平静的倾诉、喧嚣的抵达,也可能是无声的控诉、失落的希望、残存的记忆……

现在,穿梭在这里南来北往的人,他们被井型的道路分割,被平行的铁路隔开,被自然的山川阻断,他们成为我虚构在小说的人物——刘医生、六尺叔、李木、刘伟不、曹菊花、小西、苞苞、阿强、鱼姐、裘细花、小美、阿童、毛细等,更多的是没有名字的车夫、服务员、警察、司机、路人甲……

然后,作为这些人物和叙事的虚构者,我坦然地接受它可能到来的一切,并周而复始。我何尝不是小说中的他们?他们和我一起构建了我们与现实世界不断挣扎的结果。这种无力感和挫败感笼罩着我的写作,令我的悲伤又和他们一起同病相连。

此刻,我已放弃使命和立场、甄别和判断。只有我在写作时,我的倾向才进入向内的片段和琐碎的日常,如此写作不再依靠变形和想象,或者日常已经大于作家的表达。

所以,我越来越倾向于节制而精确的表达。

小说对我来说是微言,又是耸听。小说是小声叙事,如同静水深流,将所有的大惊和小怪置于泥沙俱下的河床。小说的叙事如同大海的浪花,当叙事退去,裸露的沙滩、矗立的礁石如同小说的结构和语言。我着迷于营造迷宫一样的叙事表达——出口明摆在那里,却是不归路——每一条路径幽深,唯有光斑像秃头一样幽暗地照亮斑斓的生活。我深爱这般小声于外、大惊于内的小说艺术。

具体到《无碑》来说,围绕黄村拆迁带来的人心种种经历和变化,他们活着时,灵魂同样需要安妥,那些消失的静物同样也需要安妥。否则,小说人物王猛、曹艾、老黄、黎先生、毛盖、毛细他们将成为章镇的游魂野鬼,我心中的“乡”可能不复存在。当故乡消失,成为异乡,野史、志怪、传说、演义、记录,此时成为为乡立言、立碑的一部分,我等来的却是心中已经无碑。碑,只是一个隐喻,一段荒诞又悲情交加的现实幻象。具体到小说中波及的每个人,他们都被裹挟进去,无力自拔。直至最后,惩罚和拯救其实已经无法挽回章镇的人心,所有被小说事件卷入的个体,他们都被模糊了具象,成了“我”的一部分。是,或者不是,“我”和老黄们又被重新演绎。虚构,像尘埃一样落入凡间,然后,乡等待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