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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向黎:“非你不可”的瞬间
来源:《小说选刊》 | 潘向黎  2021年04月19日16:21

写《旧情》的时候,我心里有两个关键词:独生子女,上海。关于这两点的观察和感受,小说里都写了,这里不重复。

这篇小说和我以往的许多作品不同,人物出场时间相差很多,到四分之三的时候,男主人公都没有真正出场。但是男性自有他的力量,他一出场,就带来了不寻常的转变。后面的三千字,非常浓缩,而且因为他的出现和“冲动”的决定,一切都不同了。即使没有改变故事的全部结局,他也完全、彻底地改变了故事的色调。有一个女孩子对我说:“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真的好暖。”

我一直觉得大城市是反颓废的,可是同时也是反浪漫的,因为城市是要求“理性正确”的。因为理性,所以很难单纯而轻盈地进入爱情。是城市让单身生活成为一种明快流畅的选择,也是城市,让人们找不到爱的动力和触发点。许多时候,恋人们并不是对具体的人生出爱恋和憧憬,而更像是手持一张清单,理性地逐项比对、打钩,在清单尚未钩完的时候,原本不充足的兴趣和温度已经消失了,这时还要进入结婚的“既定程序”,就成了一件苦差事。所以这些年经常听说,已经在办婚事的一对,因为一句不合适的话,或者小到令人发笑的小事,就即刻相看两厌分道扬镳。其实,我觉得前面的勉强是错的,后面的飞快分手是对的,也许是逃避,但至少是真实的愿望。

动力强劲的好好相爱成了城市中人很大的一个难题。

我的老朋友、学者梁永安关于爱情的思考颇为独到,他有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

我们的人生,比如中国传统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等等,好像生活是可以用一个流程来描述的。但这个流程对一个人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过程中的那些片段。

你的人生里面有没有一个精神的高峰,或者说情感的高峰、事业的高峰?有这些高峰的时候,人生才会获得一种精神。这些东西会定义你的生命是不是有价值。

人生有一些“非你不可”的瞬间,那些瞬间,你冲了上去,可能那就是你的人生高峰。如果你拒绝压力,在心里觉得“为什么是我?”“这怎么做得到啊?”那么,你就停在了平地。

至少在年轻的时候,我觉得人还是应该勇敢一点,在某些瞬间冲上去,至少等到坐着摇椅回望人生的时候,不会后悔。

所以,我很高兴这样一对儿年轻人,来到了我的笔下,让我看到了他们。平和的,文雅的,讲道理的,但血仍然是热的,关键时刻冲了上去,得了一百分。

日本心理学家河合隼雄说,危急时刻,往往正是机会降临的时刻,许多事后想起来会觉得“幸好”的事都是以负面形式展现出来的。他认为,这种“就看这一下子了”的关键时刻,是“必须得满分不可”的时候。只要这种时刻能够得一百分,在其他时候得个六十分也无所谓。

《旧情》里面的这一对儿,如果就此走到了一起,这个男人婚后不洗碗、结婚纪念日忘记送花,都无关紧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