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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从传统中超越 ——阅读马悦小说的一点感受
来源:文艺报 | 赵炳鑫  2021年04月09日09:38
关键词:马悦

作为一个回族女作家,马悦的小说善于对乡村回族人民的生活进行观照和书写,直击生活的现场,贴近生活的本来面目,写出了这个民族特有的人文情怀和精神面相。作家对自己民族的生活习惯和风俗文化等都是非常熟悉的,因此,她笔下的人物形象鲜明、精神饱满,具有人间的烟火气。作者用笔细腻,叙事节奏从容自如。她笔下的人物大多是富于典型性的乡村弱者,她笔下的环境是传统的、静止的、富于伦理道德观念的乡村。马悦用传统的思维和观念打量传统农业社会的文化心理结构和生活方式,用传统的笔墨书写她视域之内那些人物的生死命运。当然,她也关注到了社会的变化,特别是乡村的变化,写到了乡村人物在现代转型期精神世界受到的冲击和震荡。

走进马悦的小说,就是走进了一群女性的生命世界。这里的女人,生活贫困、艰难,承受着来自世俗观念的禁锢和来自生活的磨砺。在《陪嫁》中,女人没有生下儿子,承受着世俗的压力、精神的折磨。“默默地活着,孤独地活着,她承受了多少,隐忍了多少?”她的内心世界,又是那么地善良,她要求的很少很少,仅仅是男人能回到自己身边,仅仅是在女儿出嫁时能牵着女儿的手走向婚车……但就这些小小的心愿也无法达到,读后有一种透彻心腑的悲凉。《归圈》写的是米姐的心灵史。米姐嫁给了一个她并不爱的男人,但她得认命。这个男人老实厚道,儿子出事了,她得了病,但她不指望男人,她只是盼儿子早点回来。她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结婚就是为了过日子。她有一颗善良的心,她爱她的孩子和那一群羊。她善良、隐忍、认命,活得自卑而令人同情。《秀秀》里的秀秀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母亲在她15岁时就把她许给了40岁的马大北。可是,马大北娶她仅仅是为了“挽回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在她嫁过去3个月后就出远门了,从此音信全无。而马大北为娶她欠了一大笔债,账还不上,哥嫂不让她进门。为了生计,她去小县城打工,当过保姆,在裁缝店当过学徒,在餐馆洗盘子……劳累一天之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马大北,那个她以为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她爱他吗?说不上,但她希望他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接纳她。但当马大北找上门来时,她又不敢面对。一个少女坎坷的命运、复杂的心路历程,跃然纸上。

马悦的小说大都属于典型的乡土文学、典型的乡土叙事,只不过她在乡土的大背景下添加了民族色彩,形成了自己的乡土民族文学。在当前的语境下,我们的乡土叙事肯定要写现代化进程中乡村的变迁以及人的精神变化。我想,它肯定不是静止的,而是变动的;肯定不是诗意的,而是焦灼的;肯定不是完整的,而是破碎的。这应该是乡土文学关注的焦点。马悦以敏锐的艺术嗅觉,发现和感知到了乡村人的心灵震颤,以及人在资本逻辑宰制下的心灵镜像。

《三儿的礼花》写的是一个弱势者的苍凉悲歌。三儿的爸爸利用三儿的残疾,让三儿去乞讨,为他挣钱。当三儿的母亲知道三儿还能挣钱时,就把原先抛弃了的儿子接了回去,为自己乞讨挣钱。三儿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他为了给妈妈挣更多的钱让妈妈高兴,对施舍者编造谎言,博取同情。直到三儿的母亲要跟一个大款结婚了,认为三儿跟着她是个累赘,又将三儿扔给了前夫。就在新年的除夕之夜,三儿独自摇着轮椅徘徊在他多年乞讨的县医院门口,想看一看那炫烂的礼花,然后了绝自己的生命。就在这时,他的爸爸出现在他面前,接走了他。作者通过这个小说,鞭挞了残酷的人性,让我们看到了在社会转型期一些人的精神世界。

美国批评家布斯认为,小说不可能没有伦理尺度,“所有的叙事作品都是‘道德教诲的’”。任何小说家,都有他自己坚守的伦理取向。在这个集子中,我们清晰地看到马悦为我们展示的她的伦理价值观。比如《飞翔的鸟》,写一位老人对逝者的祭奠和对宗教的虔诚。马老汉为了给早死的妻子举义而套到了一只呱呱鸡,但最后,他却放生了它。就因为鸟儿那目光,让他老想起妻子临走时看他的目光。一种触目惊心的震撼,让他似乎悟到了什么。是什么呢?也许是一种万物平等的普世情怀,一种生命惺惺相惜的悲悯之心。这个小说的高明处在于,马老汉领悟到了比举义更重要的是生命不可剥夺的真理。这是一种道家所言的“齐物我、泯主客、一生死”的价值理念,一种现代社会的平等意识。

《一根红丝线》写的是一个心里装了仇恨的人最后得以救赎的故事。赵学清被村里的会计乔惯戴了“绿帽子”,记恨在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仇人”乔惯脑出血死了。乔惯的妻子肝硬化死了。随着他年龄增加,记忆把一切重新梳理,他发现他已经不恨妻子了,也不恨乔惯了。时间在这里成了医治心病的良药。放下仇恨,就是自我救赎和解脱。

《一枚米果》是一篇“城市生活”题材的小说。这篇小说让我看到了马悦写作的新可能。马悦可以超越自己的写作半径,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她开始关注现代城市生活,表现城市人的精神世界。小说通过一个残疾保安的视角,看到了单身女诗人郭小倩的城市生活:她的秘书工作,她的私生活,周围人的流言蜚语……他也许看到了某种“真相”,但没有人相信他。

马悦的小说有自己的特色,有现实意义,但也存在一些问题,即现代性不足的问题。她需要更加深刻地审视传统封建宗法制度的顽固性,勘探现代人的生存困境,特别是现代转型期乡村人的精神世界。马悦正在尝试着这样的写作,期待她的进步与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