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温暖 文学有力
2020庚子年，抗击疫情、脱贫攻坚是主旋律。窘境之下书写的那些文字，让我有了更强的前行力量。
记得2020年初，新冠疫情尚未窜至，我和友人去看望一个高位截肢的小女孩。我被她积极的状态所感动，这个家贫身残的女孩如此阳光！当晚，我写下千字文《阳光如玉》。后来，人们为这位小女孩发起捐助。短时间内，全国数千位热心人伸出援手，很快就筹到30多万元。关于她的微视频刷屏了当地人的朋友圈，她成了坚毅的榜样。小惠別人，大益自己。从她的身上，我有了对生活、生命的全新认知，在特殊的人生刻度，完成一轮无价的自我救赎。
不久，疫情骤紧，我日夜奔袭。平生头一回突遇此情形，我被缠缚得喘不顺气。抗疫这事，可不光忙累。早晨出门，你不知道晚上能回来，还是被集中隔离。起初，我老想这些，越想越怕，搞得六神无主。后来我告诉自己，想啥都没用，还不如鼓起胆子干活。想开了就好，我放松多了。有时候，收到读者关于自己文章的跟帖、来信，信心也更足了一些。
我的家乡很落后，扶贫是头等事。在千山万弄搞扶贫，路难行，水难找，树难栽，理儿还难喻。要干好这些事儿，驻村扶贫者的付出和牺牲常人无法想象。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攻坚战中，我所在的县就有10位扶贫干部永远地倒下了。曾经，我们和他们并肩携行。可在突然间，他们就不见了。前阵子他们还硬杠杠，昨天深夜我们还在一块，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像飘扬的蒲公英没入漫山丛林，像疾行的鱼儿停止鳍摆，沉下湖底。
他们的离去让我无法忘怀，过一天心疤就长厚一层。我该拿什么来纪念伙伴？唯有文字。于是，我选了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原型，写一个扶贫伙伴脑溢血瘫痪后久卧病床的故事，写他淳朴、刚强的妻子。她丢下家中两个年幼的小孩，来到城里医院陪伴他，服侍他，对他讲缠绵的情话。她昼讲夜讲，讲得深切、动情。她文化水平不高，思想保守，原来并不会讲悄悄话，甚至当干部的丈夫对她讲这种话时，她曾斥为不正经。可如今丈夫昏迷不醒，试了很多办法都唤不回。她就想，丈夫那么爱浪漫，以前天天情话不离口，也许情话能刺激他醒来。念头一闪，她便毫不犹豫地投入这场持久的“单边情话”中。起初，她学得羞羞答答、磕磕巴巴，是那么难为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讲得顺顺溜溜、有滋有味。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她只能贴近丈夫的耳朵讲，用别人听不懂的家乡土话讲。一天深夜，丈夫突然摸了摸熟睡中的妻子。这一下，把妻子惊坏了。而更惊异的是，他其实有知觉一个月了，却硬生生瞒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因为他想多听一会儿情话。这就是我发在《广西文学》的小说《单边情话》。我用这些文字纪念伙伴，用来时刻敲击幸存着、幸福着的自己。
过了一段时间，我生活的地方没了疫情。阳光明快起来，街上有了生气，住所不远处的河边又跳起广场舞。极好的是，时隔四个月，我终于能回200公里外的家，看一眼重病的老父亲。涉过险障，心胸都敞亮开来。好心情让我想写一篇长点儿的小说。
写什么呢？思考一阵子，我决定写退伍军人。我哥，还有不少朋友、同事，都是退伍军人。尤其现在的一位同事，他家四兄弟名字最后一个字连起来是“英雄豪杰”，全部参军，出了两个团级干部，且都是特级英模，我刚听说时极为震撼。我找资料，和哥哥及许多老兵聊，准备了3个多月。等到国庆节，才埋头写下这两万多字的小说《心愿》。《心愿》写的是部队复员的主人公代替牺牲战友尽孝数十年，在他病重失去治愈希望后，决定用剩下不多的时间把战友骨骸从外地烈士陵园迁回家乡。40年里在两个家之间奔波数百里尽孝不易，但迁回骨骸更复杂难办。在这过程中，由于对牺牲战友的怀念，对战友父母超乎寻常的情感，主人公的行事处世，和周围所有人几乎都格格不入，大大小小的冲突不断。不但他妻儿和战友们不能理解，连牺牲战友的两个姐姐也承受了巨大的无形压力。他这种认真至极、偏执有余的行为，显得如此另类。但这些，包括日益衰竭的身体，都不是他的苦恼，他内心深处最苦的是，战友牺牲了，而自己却活着。负债感、内疚感让他时刻煎熬，常常泪洒惊梦。
写好后，我把稿件呈给编辑，对我并不熟悉的编辑老师极其热心。她点拨说，我们即将迎来建党百年华诞，这个题材很好，但一定要在叙述中体现浓厚的英雄情怀和家国情怀。
我重读了方志敏的《清贫》和《可爱的中国》，特别震撼。革命者在白色恐怖下对新中国的设想那么美好，我们今天终于实现了他们的夙愿，而且这日子超乎其憧憬何止百倍？幸福是千万烈士用生命换来的，活着的每个人都要铭记，要感恩，要奋进。
可文章越改越难，我很苦恼。我用艾特玛托夫的话来鼓励自己，写作的事业就是这样，越往前走，路越困难。绝不能半途而废，我要在这篇小说上，检验自己是不是真正发自内心地热爱文学。我虔诚地写完稿子，酣畅淋漓地承受修改的苦恼，也酣畅淋漓地升华对军人的崇高敬意，浓缩着对这个伟大时代的家国情怀。不久之后，小说在《民族文学》发表，后来被《小说选刊》转载。
现在，疫情防控常态化，脱贫攻坚取得了胜利。回望来时路，我真实地感受到，世道温暖，文学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