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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长恨歌》:浮生一记,长歌当恨
来源:中国青年作家报 | 朱珮瑶   2020年12月08日08:22

初读王安忆的《长恨歌》,读前几章便能感知出王安忆的语言功力:小说中夹杂着散文,细腻温婉,仿佛秋夜海边酣然一梦后,日出时推开窗,金色阳光下,那沁人心脾的海风,却又能恰如其分地描绘出你心底的那根刺。王安忆是一个讲故事的能手,一段旧事娓娓道来,很有女性的细致感。对细节很执着,总是不厌其烦地从头讲起。

王安忆对她笔下的女性有着深刻的同情与怜悯,这本书的一章《围炉夜话》入选了高中语文选修课本,直到上了大学,逐渐拓宽阅读的范围之后我才发现,小学和中学课本里大都是男性作家和男性视角下的文章,即便是写小人物的艰辛,也大都是男主人公,对女性文学和女性命运的触碰偏少。这种改变中,我们能看到女性视角下的文字叙述和文学情怀。

这本书最大的成功之处不仅仅在于写活了王琦瑶、程先生这些人,也写出了一个城市,一个时代,一段历史,一个被时代洪流推着走的女子,充满了悲凉的人生底色。与其说王安忆写的是上海小弄堂里的一个女子王琦瑶的一生,不如说她写的是20世纪中期的摩登上海,与我们平常所见的宏大叙事小说不同,王安忆是以叙述小人物的日常生活来表现时代和历史。

所以,王琦瑶的最后一个情人老克腊,一个26岁的男青年究竟迷恋年纪可以做他母亲的王琦瑶什么呢?他迷恋的是她骨子里的旧上海,他迷恋的是一个女人风花雪月的旧故事,但最终他还是离开了。正是他的离开,让王琦瑶觉得已经抓不住她痴痴迷恋的旧上海的气息,她对旧社会的迷恋也许是一种在工业化进程中对过去的怀念。作者题名为“长恨”,到底恨的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命运无常,还是恨在时代进程中,上海介于东西文化交界处所产生的发展焦虑?

人们都说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我却因为一本书而爱上一座城。十里洋场,弄堂街巷,繁花烟柳,随处可见的穿着旗袍的优雅女性,夜色流淌,灯红酒绿变成了城市的一个光圈,照在每一个人身上。王琦瑶代表了一种旧上海的繁华梦,而这个梦随后又经历了几个人的追寻,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王安忆将这个梦彻底打碎,消失在弄堂之中。

我想,摩登带给这个社会的是一种预言但也是一种挑战。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时间一直都是对人生的主宰,时间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感,王琦瑶是如此,那么城市亦是如此。无论人生有多么惊艳炫目,无论一个时代多么繁华,谁也逃不过时光这把杀猪刀,最后都还是要孤独落幕。如果一种旧文化已经跟不上这个城市和时代发展的节奏,那么不管它带有多么绚丽的柔光滤镜,最后也无法长久。

这本书带给我最大的思考不是女性的命运,也不是情爱的纠葛,而是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时代。薇薇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最好,因此瞧不起母亲已然消逝的芳华,而王琦瑶的时代是翻过页的了,好像被封印在盒子里,沉甸甸地,她在前路无尽的黑暗里企图用自由去寻求光明,努力地将自己照亮,重返那短暂的花期,可是无论如何,时间都一去不复返,我们都回不去了。

在安静的房间,翻开一本《长恨歌》,回到旧时代的上海,一个女人四十年的情与爱,被一枝细腻而绚烂的笔描绘得哀婉动人,跌宕起伏。长恨接短恨,何处是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