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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你说的倒轻巧!你也不看看,现在的亲戚有几个能借出钱来?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表面上装得亲热的不得了;赶上事儿的时候一提借钱,你看吧,立马一个个低头儿都不言语了,就差把脑袋塞进裤裆里了!再说了,就算能借到钱,咱拿什么还人家?”杨富贵质问道。
“没钱还就慢慢儿还呗,等咱有了钱再说。总不至于大年三十的上门儿逼债吧!”杨母无所谓地说。
杨富贵冷笑一声:“不至于?你忘了咱家前些年盖厢房钱不够了,朝你那个姓张的表哥借了两千块钱,他媳妇没逼着他天天追着你腚后面要?我的妈呀,当时我死的心都有,你说你们家的亲戚都他妈什么玩意儿,我爸幸亏没给我起名叫杨白劳,不然非得大过年的出去躲债!”
杨母脱下鞋朝老伴儿的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我们家的亲戚不是玩意不假,可你们家的亲戚就是东西了?你借出一分钱没有?呸!还好意思叫富贵呢,除了这几间破土房,连隔夜的粮食都没有,我看你改名儿吧别叫杨富贵了,干脆叫就叫杨白劳得了。跟你过了这么多年了,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我就纳闷儿当初怎么瞎了眼,找了你这堆糊不上墙的烂泥!”
“我说你……你真是拿壶不开提哪壶!当着孩子呢,这半天儿就听你瞎咧咧了!”杨富贵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文杰双手叉腰、摇头晃脑地指着父亲说:“杨富贵儿同志,你没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还穷横!我现在命令你向你老婆道歉!”
杨富贵横脖子:“我又没错道什么歉?”
文杰把眼一瞪说:“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杨富贵装出笑脸说:“老婆子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儿子行了吧?”
文杰大模大样点点头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欺负你老婆,你给我小心点儿!”
“不敢了,我保证不敢了!”杨富贵连忙点头。文杰哼了一声,继续趴在土炕上看动画片。
“我儿子真是太有才了!”杨母捶打着老伴儿的肩头大笑不止。
杨富贵突然压低声音:“老婆子你听说了吗?”
杨母没好气儿:“听说什么?”
“咱们村儿的书记死了,真是老天开眼呀!”杨富贵满脸兴奋。
“啊?不会吧,我头些日子看他还好好的,得什么毛病了,怎么说没就……”杨母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听说是癌症,这帮当头儿的拿着咱们老百姓的钱胡吃海塞,一个大活人三天两头泡在酒缸里不生病才怪!你知道吗,我大哥他们村的村长现在也半身不遂了,估计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杨富贵说得唾沫星子直冒。
杨母:“看你那副小人的嘴脸我就来气!看死个人把你给美的,人家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人家是把你们家孩子扔井里了,还是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杨富贵义愤填膺地说:“你个老娘们儿家懂什么?那些当头儿的有几个不是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的?咱们村以前光稻田就有一百多亩地,还有鱼塘、砖瓦厂,现在好多卖给了个人,村里的头头门还天天嚷嚷着没有钱,这些卖地的钱都哪儿去了?这些人拿着国家的工资,贪污受贿、公款吃喝不说,有的连逛窑子花的钱都拿去让公家给报销,他们吃的是咱们老百姓的肉喝的是咱老百姓的血,这样的人死一个少一个,我巴不得他们都早点儿死!”
“你懂,就你懂行了吧,你要是当了头儿也不见得比人家好到哪里去,人家贪污的是公家的钱又没拿你们家一分钱,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是不是有些人吃不到葡萄就说是酸的?”杨母讥讽地斜眼看了看老公。
“懒得和你说,你这人太无知,都是像你这种老好人的思想才把他们给惯坏的,和你说这些大道理跟对牛弹琴差不多!”杨富贵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杨母冷笑着说:“我们都无知,就你有知行了吧?我就纳闷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嘴怎么这么碎,比村东头儿的杨寡妇还要个命!我跟你说你的亏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
杨富贵:“要是个女的怎么了?”
杨母笑:“你要是个女的得让老爷们儿一天打你八百遍!专打你这张臭嘴!”
杨富贵不满地:“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让我也一天给你挠八百遍痒痒?”
杨母拍桌子:“你敢!”
杨富贵干笑两声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拉开大衣柜的门在一摞旧衣服下面摸索起来。
“你翻腾什么呢?”杨母问。
“我上次写的那封信忘了放哪儿了,你看见没?”杨富贵说。
“什么信?”杨母问。
“嘘,小声点儿,就是我写的那封检举村主任上次贪污咱们受灾补偿款的信。”杨富贵压低声音说。
“没看见!”杨母厌恶地瞪了老伴儿一眼。
“不对呀,我明明就放这里了,你说是不是你……”杨富贵两道剑眉紧锁、把目光移向了老婆。
“你少冤枉人,我才懒得动你那破玩意儿呢!”杨母说。
杨富贵继续耐心地翻找那封信,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用缝衣针从大衣柜的夹层里拨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
“我就说没人动不会自己长腿跑的嘛,县长同志,您好!我要向您检举我们村的主任王木林贪污耕地补偿款一事……”杨富贵抽出里面的信,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
杨母突然一把夺了过去,撕得粉碎。
“败家娘们儿你干什么,我忍你好长时间了,别蹬鼻子上脸,你是不是身上又痒痒了!”杨富贵大怒。
“不干什么,就是不想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吃饱了撑的写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这事儿要是让主任知道了,你以后还想不想在村里混?再怎么说主任也是你远房的表哥,就算不看他的面子怎么也得看你姨妈的面子吧,我就是肉皮痒痒了,你打我试试?”杨母双手叉腰指着老伴的鼻子说。
“那种表哥纯粹就是瞎扯淡!我去年跟他借钱的时候他怎么不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借给我?这怎么能是闲事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就是要大义灭亲,像王木林这种害群之马就应该受到惩罚!”杨富贵义正言辞。
“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人家贪污那是有本事,有种你也贪一个给我看看?要我说你就是嫉妒人家!你这辈子要是当不上人大代表真是太可惜了!”杨母拍手大笑。
杨富贵拍大腿:“咱俩聊不到一块儿去,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杨母站起来往外推老伴儿。
杨富贵拽住门框:“你推我干嘛?”
杨母:“嫌我不好住我家干嘛,跟谁有共同语言找谁过去!”
杨富贵:“这是我的祖业产,什么时候成你家了?”
杨母:“你家?我问你,咱家户口本上谁是户主?”
杨富贵拍胸脯:“当然是我了!”
杨母冷笑:“好好想想户主是你吗?我去找户口本对一下,要不是你马上给我滚远远的!”
杨富贵满脸赔笑:“别!别!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你的名字,我现在就跟你有共同语言!”
杨母瞪了老伴儿一眼,松开手接着忙活自己的事情。
雨停了,乌云渐渐散去,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树上的鸟儿欢快地唱着歌。院子里积的水已经没了脚面,文杰儿叠了个小纸船放在积水面上,鼓着腮帮吹着玩儿。
“嗨!我说,院子里的排水沟堵了,你赶紧去把院子里的水扫扫。”杨富贵看了老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