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男女》作品连载(8)

　　半个小时后，一贯志向远大勤勉顾家的许小东同志携妻带子地进来了，他老婆六七个月身孕的样子。方小影根据自己生儿子的经验，及怀胎十月吸收的各方面的八卦知识，再看他老婆全堆在前面的肚子，一眼就断定那是个儿子。

　　许小东的老婆，那一看，就是个处变不惊的范儿，对着面前的三个人三双眼睛，略一颔首，就过去了，不仔细看，那简直是全无动作幅度，矜持得可以。

　　方小影好奇地打量她。这女人长得有点儿印度风情，黑了点儿，但还算漂亮，鼻翼两侧有很明显的褐色雀斑，五官却很精致，穿着牛仔孕妇背带裤和短袖，个头比许小东稍矮。看年纪，总有三十出头了。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王荣，来北京过周末。”许小东忙着给大伙介绍。

　　五个人互相打着招呼。   

　　“难得这么齐全，正好今天又是周末，大家一起吃饭吧，我请客。”那个叫宋刚的高端男人说。王雅丽站在他身边，附和地笑。

　　正懒得做饭呢。方小影也笑。

　　一行人下楼。宋刚开着辆奥迪A6很拉风地将四个人带到了附近的一家川菜馆里。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在前面，领着五个人走进一个素净的包间。大家围着大圆桌坐下来。王雅丽和宋刚凑在一起，忙着点菜。

　　清淡的素菜，油腥的荤菜和沸腾的火锅陆续上齐了。袅袅上升的蒸气中，五个人吃得很热闹，笑容模糊而安详。

　　方小影无意中回头，那边，许小东左手一直握着老婆的右手，右手忙不歇地为她夹菜，老婆脸上淡淡的，受宠不惊的样子，用左手在吃饭，很熟练。显然，她是左撇子。

　　再看这边的王雅丽和宋刚，两人虽然没拉着手，却也在殷勤地为对方夹菜。那也是甜蜜幸福的一对。

　　方小影明显感到了失落。正怅然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陈老师家的座机号。

　　“小方啊，小李今天正好过来了，和他张老师谈事呢。你也过来吧，咱们隔这么近，半小时就到了，我们等你吃饭啊。”电话里陈老师温和依旧。

　　“陈老师，谢谢您啊，我不过去了，我正在吃呢，这也来了朋友，大家一起吃着呢。”方小影往安静处走。一想起那个条件绝佳的未婚男，她就自愧不如。若自己是干干净净的单身，她倒也愿意去争取一下。但现在，想想实在是希望渺茫，她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

　　“那你吃完过来坐坐呗，你俩聊聊。今天也是巧，正好小李在。我也早跟他说过你的事了。”陈老师的热情简直让她盛情难却。可是，她知道的那点儿事算什么呢？她如今越想向她解释，却越觉得难以启齿。

　　“不去了，陈老师，吃完可能还要陪朋友出去转转呢，谢谢您啊，下次有机会再说吧。”方小影不知说什么好了。有时候，拒绝一个好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好吧，以后再说吧。”好在陈老师没再坚持，她先挂了电话。

　　方小影放下电话，心里有些愧疚，感觉拂了陈老师的好意。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送走了宋刚，回到屋里，王雅丽眼睛还是亮亮的，情不自禁哼着小曲。

　　方小影跟着她进了房间，在她眼前挥挥手：“喂喂喂！魂都被勾走了吧？看来，这个高端男人很中你的意啊！”

　　王雅丽抬起头，一脸潮红：“说真的，你觉得他怎么样？替我把下关。”

　　方小影故作深沉地思考片刻，“嗯”字拖长了音，“看着还行，不像个坏人。但愿你这次运气好。”

　　“真的？”王雅丽脸上是恋爱中的女人常有的那种不确定。

　　“我觉得怎么样不重要，关键是你觉得怎么样。恋人都有直觉的，恋人的直觉一向都准的。”

　　“我是当局者迷啊，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降到零了，你知道的。”

　　“我看这话真没错。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您可得悠着点儿，别还没怎么着，自己就先陷了进去。你又不是小姑娘了。”

　　“嗨，还不至于，也不看看你姐我是谁。”

　　“那倒是，您是谁啊？您什么阵势没见过？”方小影调侃，见王雅丽不作声地看自己，顿一顿，“不过，说笑归说笑，他的情况你都了解吗？不是熟人介绍的，不知根知底的，你可要当心点儿了！我们期望不高的，跌一跤不会那么痛，你的期望那么高，摔一下可是要伤筋动骨的。”

　　“婚介报备的资料上说是有房有车，说都经过了核实的。”王雅丽顿了顿，接着话题一转，“我是向往高品质的生活，不过，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也是能高能低的。”

　　“为了爱情，可以低，是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王雅丽答非所问。

　　“反正你当心点儿。”

　　“嗯。呃，你那位相亲的老乡怎么样了？”

　　“没信了。也怪我。他拉我的手，亲近我，我怎么那么抵触啊？真受不了。找个这样的，真不如当初赖着不离呢。难道要为结婚而结婚？”方小影一脸迷茫。

　　“是啊，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离婚呢？”王雅丽脸上也是沉入往事的恍惚，大约是想到了自己的事。

　　5.为什么要离婚？

　　为什么要离婚呢？方小影沉默着，思绪飘忽起来。

　　前夫吕志明，这可是个影响了她一生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来说，结婚和生孩子可不就是一生最大的事吗？

　　那样一个男人，她怎么会嫁给他？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只怪那会儿太年轻了吧。她的社会阅历，用吕志明的话说，那是一点儿没有，简单单纯得整个就是一张白纸。

　　学历欺骗倒也能理解，谁还没点儿虚荣心？经济哄骗倒也能说得过去，男人谁不爱吹？他在乎你，才会花心思骗你，对不对？这么一想，倒也都认了。何况，他也有优点。

　　问题是，问题的关键是，没文化没钱倒也罢了，这个男人还非常非常的大男子主义。

　　在那个江南的午后，在那个制造了无数口实的秋日下午，他给她一耳光，她抱着孩子毅然决然离开后，人生从此变了样。

　　自己前途未卜的，为什么要抱走儿子？为什么不留给他？方小影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作为母亲，她就应该一直伴在孩子身边。

　　分居一年后，方小影来北京找吕志明。她走后，他很快也离开家到了北京。

　　她不想来找他的，是被父母逼的，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们，两口子是不能分开太久的。

　　吕志明在火车站接了她，把她送到同学处后，就再也不见踪影。电话周一至周五开机接听，周六日和节假日，永远也打不通。

　　她不傻，她当然能猜到些什么。

　　多年以后，方小影常常会像犯病一样地想起那年五一长假的某天某时某刻，记忆如此深刻，如同古代罪犯刺在肉里的“囚”字，除非你连皮带肉削去，否则定然不能够摒弃那耻辱。她想，她那时确实是在犯病了。她在同学的住处，流着泪，执拗地一遍又一遍拨打吕志明的手机，然后亲耳听着电话里传来一次又一次挂断的声音。外耳变得微烫，耳膜也开始发麻，她觉得自己仿佛在自虐，这声音够刺激吗？以至于你要不厌其烦地听？但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第N次拨过去时，电话那头想必已经不耐烦较劲了，终于换成另一种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彼时，伤害已经麻木，鲜活着的是羞辱，和无奈。

　　方小影决定去找他。好歹总得有个说法，这样不明不白地算什么？

　　她找了一个地址，寻过去了。那是她在家时他偶尔汇款留下的地址。

　　下班的点上，电梯里涌出来一群男女，嘻嘻哈哈高谈阔论的。她看见了吕志明，在那群人后面，脸上挂着附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