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男女》作品连载(5)

　　许小东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说：“昨晚加班后，看时间还行，就没去单位附近的男同事家，直接回来了。到家快十二点了，你俩屋里都黑着灯，估计都睡着了。”

　　方小影瞟了眼王雅丽的房间，按平时的习惯，这个点她早已出了门，便冲许小东的房间提高了声音：“你都弄好了？一起走吧。”

　　许小东在屋里来回收拾东西，大着嗓门说：“我好了。你快点儿！”

　　方小影回到自己房间里，照了下镜子，换了鞋子拿了包，走出来，等许小东撞上大门后，两人一起下楼。

　　这破房子，颓败老旧的真够可以，没电梯不说，还暗，暗不说，还脏，瞧楼道里那灰尘，多久没人打扫了？

　　破是破了点儿，暗是暗了点儿，脏是脏了点儿，离城里也是远了点儿，不过也有好处，便宜啊。一分价格一分货，到哪儿都是硬道理。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楼梯里探路。

　　走在前面的许小东推了推眼镜框一回头，“我老婆这两周可能要过来，提前跟你们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你们有什么不方便。”

　　这个幸福的已婚男人，独自在北京闯荡，发誓要让生活有个大变样，好接老婆来京享福。许小东和方小影同岁，也是同行，两人多年前在一次业务交流会上认识，现是另一家杂志社的撰稿兼编辑，颇有才情，据说那本非著名期刊的卷首语、编者按等所有出彩的文字皆出自他飞扬的文采和频发的灵气。读他的文章，那个轻曼美妙啊，简直要让也做文字工作的方小影自惭形秽得去撞墙。

　　“嗨，你们在你们屋，能有什么不方便？”方小影把包包挪到身后，睁大了眼看路。这破楼梯，白天比晚上亮不了多少。

　　许小东笑笑，出了楼门，急速地右拐，仍不忘关心一下她的最新战果，“最近相亲怎么样？”

　　“没合适的，挺难的。你多幸福，真羡慕你啊！”方小影踩着半高不低的鞋，在后面跟得踉踉跄跄。

　　“是你要求太高了吧？差不多就行啦。大多数夫妻还不都是那么过的？搭伙过日子而已。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婚姻？”

　　“那也得有差不多的才行啊，我找不到。”

　　“慢慢来吧。”

　　两人到了车站，钻进人堆里等车。

　　许小东等的车先到了。车门像个重症病人，任司机怎么发号施令，只是挣扎，就是打不开。有等车的小伙急了，使劲踹了两脚，里面的人也费了劲地推，内外用力，总算是开了。

　　开是开了，车里满满的，乘客一个没下，空隙一点儿没腾。那也不管，下面的人都疯了似的往上涌。

　　都挤到门口了，这险情。许小东斟酌了一下形势，皱皱眉苦笑一下，反过身用力顶后面的人，也勇敢地挤了上去。车门擦着他的脸就关上了。这是北京，上班高峰时间段，再等下一趟也一样，更惊险也说不定，他知道的。

　　离九点还差两分时，方小影也忍着被挤成相片的恐怖和痛苦，总算赶到了单位，没迟到。经过美编办公室时，她看见她的老同学如今的同事左思平正弯下腰去开电脑主机，是他介绍她进这家杂志社的。

　　同办公室的文编陈老师已经到了。这陈老师，近来对方小影是超乎寻常的热心，几次张罗着要给她介绍对象。好像全中国的中老年妇女都有做媒当红娘的嗜好，即将步入老年女性队伍的陈老师也不例外，那简直比亲妈还热情，几次三番请方小影去她家吃饭，说要介绍她认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姓李的解放军军官。

　　方小影不过三十出头，又天生娇小玲珑，平时穿衣也着意往年轻打扮，所以看起来也是青春逼人的。单位里除了左思平，一般人不知道她的情况，都只当她是挑花了眼的未婚剩女。这陈老师，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她也懒得去多解释什么，何必向不相干的外人宣扬自己的私事呢？没必要。

　　忙过了一阵，瞅瞅办公室没别人，陈老师又重提旧事，让方小影就不要再推了，这周末就去她家吃饭，见见那个条件绝佳的李姓大龄军官。那架势，是非得把两人撮合到一块不可了。

　　“陈老师，您不知道，现在的剩女多得是，一把一把地抓，都快要抢人了，这样的有为青年竟然还能剩下？”方小影笑笑，只管敲自己的键盘。

　　“你这孩子，还不信，我爱人单位的，他经常来我们家玩。小伙子长得是一表人才，又是大学军校里的老师，将来你们要是成了，你还可以随军呢，户口工作什么的都能解决，多好的条件啊。人呢，就是跟你一样，有点儿高不成低不就，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个固定的。”陈老师说着话走过来，倚靠在方小影旁边的书柜上，一副预备长谈的姿势。

　　“随军”两个字倒是令她心里一动，军人的外地配偶和孩子能跟着上北京户口，这之前，她是知道的。但那又怎样？她的情况这样，她可不是简单的单身啊。想想，她耸耸肩，做无所谓状。

　　陈老师见她不作声，又走近了一些，在她办公桌前站定，劝道：“这个小伙子呢，条件好就不必说了，更重要的是正派，军人啦，你想啊，都是很正气的。我们是看着他晃晃悠悠过来的，一晃就是好多年了，真是替他着急。我看你俩挺合适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都是文化人，相貌也般配。多好的事啊。我跟你说，小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啊。”

　　“哎呀，陈老师，有您在，我还怕找不到对象了？您知道的，最近工作忙死了，缓一段时间再说，啊？到时候啊，您就把您认识的小伙子大男人的，一个一个地给我介绍，我就一个一个地去相亲，直到相中为止，好吧？真到那时啊，就怕您嫌麻烦呢。”方小影站起来，撒娇似的把陈老师往她的座位上推。

　　平常两人亲昵惯了，陈老师好脾气地笑笑，摇摇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方小影的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那声音之大，幸亏办公室里没有男同事，否则要丢死人了。她死命捂着肚子，想把那不雅的噪声扼杀在摇篮里，低头看了下手机，还差几分钟下班，空着的手便忙着收拾桌子，只等一到点就冲出去。

　　陈老师拉开办公室的门先走了。远远的走廊上，左思平端着左臂走了过来，左手虎口部位看似缠着白色纱布。方小影瞪大了眼睛，等他走近了，问道：“您这是在哪儿英勇负伤了？”

　　左思平倚在她办公室的门上，满脸的憔悴和疲惫，微闭了闭眼，轻声说：“没事。一起去三楼吃饭吧，三楼人少，安静。他们估计都在二楼。”

　　杂志社餐厅的三楼，两人各要了一份石锅拌饭，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了。

　　方小影低了头吃饭，眼光很自然落在左思平缠着白纱布的手上。不能怪她好奇，实在是，那白纱布太醒目了。

　　左思平明显感觉到了，本能地将左手移到桌子下，嗔怪着笑道：“你再看，我只能把左手藏起来了。”

　　“咱谁跟谁啊，这有什么好保密的？真是的。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方小影的八卦劲又上来了，一心想问个明白。在研究生同学中，就数左思平和她关系最近了，两人都有孩子，共同话题也多些。

　　“你这话要是让我老婆听到了，可不得了，还以为咱俩啥关系呢，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左思平避重就轻，说完端起桌上的辣椒油，给自己倒了一些，又问方小影要不要。

　　方小影接过来，在菜上浇了些，“啥关系？哥们儿啊，人正不怕影子斜。甭卖关子了，赶紧跟我说说你这手怎么受伤的吧。”

　　左思平的嘴却像贴上了胶布，再也不张开了，连饭也不吃了，只顾低头机械拌饭，那泾渭分明的石锅饭，已然成了大杂烩。

　　方小影服了，放弃，“算了。”仍不忘表示一下关切，“您这手不影响工作？”

　　“还行，不太碍事。”左思平终于开口，却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