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男女》作品连载(7)

　　左思平突然抬起头来，看看方小影，又转开视线，无限凄凉地说：“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们是不幸的一代，没赶上好时候。小学初中高中，全赶上收费了。好不容易盼到了上大学吧，以为形势一片大好，从此可以神游理想王国了，却又不巧，碰上了大学收费改革和毕业双向选择，又得交钱和自谋生路。工作了若干年后，贼心不死地去考研，结果依然不幸，又撞上了研究生收费改革。好了，继续交钱。”

　　方小影千言万语的感慨一下子堵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话来，只是默然看着他。

　　左思平凝望着她的眼眸，苦笑一声，“我呢，就更不幸。兄弟姐妹多，上大学时，父母根本顾不上我，成家后上研，就更不能指望家里了。别人上大学上研究生，都有家里帮衬着出学费掏生活费，该学的学，该玩的玩，该享受的享受，我却成天在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没法静下心来学习。纵观这上半生啊，都在为筹钱而奔波。”

　　方小影叹口气，缓缓点头，“我也差不多的。这年头，谁都活得不易。”

　　左思平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下半生吧，又得考虑赚钱买房，给自己给孩子一个窝。她们就要来北京生活了，我不得不提前做打算。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拼命挣钱，付房租，交房款首付，还房贷……”

　　“什么理想？很可笑，也许到生命的最后，才发现：这一生，除了糊口，就没干别的事。”他最后说。

　　“黑大师那名言被改写得真是精妙：现实不理想，理想不现实。呵，这年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理想很遥远，日子过得毫无希望。我还想成个作家呢，每天读读写写，累了，全世界走走，体验体验生活，多好！可成吗？不成啊，不现实。”谈到理想，方小影大发感慨。都说这是个理想遗失的年代，倒不是遗失，而是理想变了味儿变了样儿，变成了梦想，变成了梦，偶尔做做的梦，生活的压力已经让人不敢常做梦了。

　　“凡是不可实现的，就是所谓的理想。”左思平调侃着总结，笑着瞅方小影一眼，又移开视线，看向那法国梧桐尖尖的树梢，半晌又幽幽地开口了，“也许啊，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在和这一成不变的无聊及千篇一律的束缚在做斗争，一旦时机成熟，条件合适，就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方小影听不懂他的话，以为他还在为理想迷失失落，于是安慰他：“你还好，总算两个人可以共同奋斗，互相激励彼此搀扶着往前走。像我这样的孤家寡人，就更无力了。”心理专家说过，想让对方好过点儿，就把自己说得更惨点儿。

　　左思平握筷子的手就紧了紧，手背在红润中显出了一些苍白的颜色，脸色却依旧平静，回头看着方小影说：“这么多年了，我觉得你还可以吧，够坚强！”带点儿鼓励地笑了笑。

　　方小影黯然了，苦笑一声，用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调说道：“很多时候，坚强不是一个人的主动选择，而是她说不出口的被动选择。如果有温暖的依赖，谁会选择冷硬的坚强？”声音高了些，“所以啊，总归还是两个人好，要不我急着相亲呢。”

　　左思平脸上的笑就淡了，转过头，神思邈远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道：“漫长的一辈子，我总觉得，除了好好过日子，应该有另外能把两个人紧密吸引到一起的东西，要么是浓烈的爱情，要么是共同的追求和喜好，而不该仅仅是责任和道义。”

　　“你没有吗？”方小影犀利地看着他。

　　左思平不说话，低下头，筷子扒拉着不锈钢餐具里的几片蘑菇，继续吃饭。

　　3.肌肤之亲之小case

　　赵大志家的客厅里，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方小影做的家乡菜。

　　“挺不错的，真的挺不错的，特别下饭。”赵大志起身收拾。

　　两人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客厅里高着嗓门说话。

　　“你洗碗啊，我不跟你客气了。我做了饭的。”方小影冲厨房说。

　　“必须的。”赵大志回头看她一眼，大度地笑。

　　“其实给儿子做饭我都很少这么下力气的。为了向你展示本人贤妻良母的优良潜质而已。”

　　“瞧瞧，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主动露出来总比被动露出来的好。对不对？”

　　“小女人！”

　　“大女人好，还是小女人好？”

　　“不能一概而论。怎么说呢？女人要懂得示弱，该强势时强势，该弱势时弱势。以柔克刚是普遍真理。”

　　“经验之谈啊。领教了。”方小影揶揄道。

　　“这个年纪了，还没点儿人生经验，你不是要笑我白活了？”

　　赵大志洗完碗回来，在方小影身边坐下，凝望着她，目不转睛。

　　“看什么？”方小影侧过身，对上他的视线。

　　“越看越好看了，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好看？”赵大志撩起她的一绺长发。

　　“有时觉得还可以吧，有时也不自信。”方小影一偏头，躲开了他。

　　“征婚网站上的你也见了不少吧？感觉怎么样？”男人尴尬地笑笑，转了话题。

　　“是见了不少。可是，你知道的，网上很难找到合适的，上面的人都特现实不说，欺骗性还很强。我见过的人，有很多身高欺骗的，还有学历欺骗和收入欺骗的。可能我不适合网站征婚这种形式，在见你之前，我都准备放弃了，看你是老乡，才见的。”方小影想了想说。

　　“这倒是，听网站专家分析，网上征婚最大的问题就是情感欺骗了，同时和几个人交往，简直让人防不胜防。现在好像特别流行交往对象多项选择，好一点儿的就是多选一了，运气不好，碰上多选多的，算你倒霉。我一个朋友还说，多项选择是为了避免自己受伤害，失去一个，还有别的。天哪，真够现代的，现代得都让我无所适从了。看来，我们这种崇尚一对一交往的人已经落伍了，我们都out了。”赵大志也大发感慨。

　　方小影点头，“我在网上聊天时，一个好心的姐们儿告诉我：‘感情游戏规则，请完全领略：一保护好自己，二看清楚再投入，三没确定关系前，大家都有多选的权利。这个过程很痛苦，彼此选择。’瞧瞧，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啊。当然，人家是好心，我倒不是说她。”

　　赵大志赞同地笑笑。

　　两个人沉默了。屋子里飘着一种寂然的气息。

　　她放在沙发上的左手就被握住了。覆住她的那只手有些干枯，摩挲得她的手背和五个手指涩涩的。

　　方小影纠结了一会儿。她有什么不明白的？要相亲恋爱结婚，这些亲昵都是小case。可是，可是这样一个男人，作为朋友或老乡聊聊天，彼此交流一下经验和感受，那必定是很不错的选择，可一想到肌肤之亲，她心里腾地就升起了无法抑止的抵触和厌烦。人生那么苦，她还是想要一些好风景。

　　她心里又挣扎了一会儿，慢慢地抽出了手，站了起来，说道：“我们先做一段时间的朋友吧，详细了解下再说，好吗？有点儿晚了，我要回去了。”

　　拿了包，头也不回，她拉开门走了出来。

　　两分钟后，赵大志追了出来，要开车送她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方小影在街上寻找亮着灯的出租车。

　　“太晚了，不好打车，还是我送你回去。”赵大志把她推进了副驾驶的座位，关上了门。

　　一路无语。

　　4.难道要为结婚而结婚？

　　周末了，半郊区的出租屋里欢声笑语，人数之多，前所未有。

　　先是王雅丽领来了宋刚，那个她在高端婚介所认识的男人。在窄长的客厅里，方小影打量他，瘦高个儿，挺拔精神，彬彬有礼，气质不错，品味不俗，和王雅丽站在一起，倒也算一对璧人。王雅丽甜甜地笑着给两人做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