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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干吗?给他!否则,你的一生完了,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我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离婚多年独自带着孩子挣命、境况苦不堪言的女友劝她。
不!我要孩子!方小影倔强地摇摇头,把所有的声音甩到脑后。
“真的要离吗?”吕志明又问了,语气茫然得似乎要浮起来。
方小影不说话,转过头去看窗外。
G市民政局里,急着下班的女办事员看了两次表后,连例行的问题都省了,立马手脚麻利地“啪啪啪”地盖着红戳和钢印。她只管她的下班,她哪管别人的悲喜呢?也可以理解,她一天得见证多少悲欢离合啊,早麻木了,早习惯了,想让她再有点儿同情的表情,估计难,很难。
女人抬起头时,满脸的轻松释然,完事了。
一切结束了。
结婚证和离婚证两个本本同时推了过来。
一个大红色,一个暗红色,还不同的是,结婚证上是两个人的合影,而离婚证,那上面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照片。
几秒钟而已。人生真是无常!走出民政局大门时,方小影不由得感慨。
民政局门外,她却茫然了,往哪儿走呢?她对G市并不熟,那会儿他们住在当地一个著名的艺术小镇上。
“你不是明天回北京的火车吗?先找个地方住吧。要不,去住我家里吧?”吕志明很快明白了她的踌躇,这夫妻果然没有白做,那可都是一点一滴了解起来的。
“不了,我自己找个酒店吧。”方小影摇头向右拐,如今这情形,又何必让他家老人看了心里添堵?
“这样吧,随便找个酒店吧,你人生地不熟的,我陪你吧,也算夫妻一场。”吕志明跟过来,眼里有那么点儿关切的意思。
就是那点儿关切,让方小影点头了,“那谢了。”如今关系已不同,他为她做事再也不是理所当然的了。
去酒店的出租车上,吕志明再次握住了方小影的手,方小影也再次挣开了。难道说,人只有到了感觉再也抓不住对方的那一刻,才会懂得珍惜和留恋?
酒店门外,吕志明看方小影一眼,“订一个标准间吧,两张床那种。咱们各睡一张床,晚上好好聊聊吧。”
方小影一怔,再一想,如今也没有什么了,再说之前分居时他有几次想和她亲热,都被她拒绝了,他也没多强求,想必这次也不会有什么的,于是点头。
晚饭后,吕志明买来一些她爱吃的水果,两人躺在酒店的床上聊天。
“虽然这样了,我们还是朋友,有什么事情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帮你的。孩子还小,先别告诉他这些,你父母那里,慢慢说,时间长了,他们会理解和接受的。”吕志明侧身看方小影,那眼里竟然还有些许的愧疚,这在漫长的分居日子里,是她不曾见过的,真是良心发现了?
但是,这是关系断干净后的善后吗?即便是这最后的叮咛,看似温情,也还是避不了为自己开脱的嫌疑。方小影叹一声,侧身看窗外。她这张床靠着窗子。
“这几年你有没有再找?”吕志明问她。
“我不像你,不道德!”方小影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他,“高兴吗?终于离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行了你。”
“你打算和那个女人结婚?”
“哪个?”他似乎没反应过来。
“哪个?看来还不止一个啊。那个接我电话的贱女人呢?”即便离婚了,她仍耿耿于怀。如此耻辱的事,谁能释怀呢?
“你说朱丽啊?她回H市家里了。”
“不回北京了?散伙了?”
“谁知道呢?有可能吧。人家一个黄花大姑娘,干吗要跟我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啊?”吕志明看她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转开了视线,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
“不简单啊,也在一起好几年了吧?”
吕志明不说话了,躺在那里,举着遥控器,“啪啪”地换着电视频道。
方小影也从自己包里找了本杂志看起来,自嘲地笑笑,这断了关系的夫妻果然没什么可聊的。
“还能再做一次夫妻吗?”吕志明突然转过脸来,讪讪地笑着,手里的遥控器逐渐调低了音量。
“什么?”方小影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过来。”他向她伸手。
方小影更看不起他了。爱与不爱,可以不问对错,如果他移情别恋是为了死心塌地去爱另一个女人,她虽恨他,倒也能尊重他。但现在算什么?遂你心愿结束了,反而来占便宜?她心里鄙夷着,干脆装傻不理,兀自看自己的书。
吕志明坐起来,穿了拖鞋,倾过身要来拉她。
方小影本能地一缩身子,退到靠窗的床边,站起来,跳到窗户前,打开窗子,转过身嫌恶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你要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显然把那个男人惊呆了,他停了约莫两分钟,愣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掂量着她会不会真跳。半晌,他又走近了几步。
方小影尖叫着爬上了窗户,向外看看,三楼的房间,并不高,夏天了,楼下有蓊郁繁茂的大树伸开了层层叠叠的枝丫,像个伞盖一样,在夜幕里展开了去,有几棵枝丫约莫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轻轻地绕了过去,延展到了高空,她甚至能从稠密的树枝间眺望到远处的繁星。她低头看了看楼下,权衡着,她若跳下去,那浓郁的大树必定能接住她的,她应该不会死,只是,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会摔个非残即伤的。
分居时,这个已有新欢,却没有原则没有道德底线的男人也几次想和她肌肤相亲,都让她摆脱了。她原来以为,她很了解他,以为只要她坚持不同意,他也不会把她怎样的。她若不愿意,他总不至于逼她去死,那样的风险他也扛不起。感情他可以不管不顾,生死攸关他总是知道点分寸,懂得点轻重的。但平时不管是哪次,情况从来没有那天那次那样被动那样危急过。
方小影盯着他又近了的那双穿着蓝色拖鞋的脚,暗沉的灯光下,他指甲盖上的月牙儿都已清晰可辨。那时那刻,她已经摸不准自己对他习性的把握和判断到底准不准确,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他要是和她较劲,吃准了她不敢跳,真的过来怎么办?那样想时,她就觉得很无奈,眼泪就流了出来。
最后的一刻,好在他停住了。他看她这样倔强,这样执拗,终于骂骂咧咧地退回去了。于是,一夜无事。
“你有没有后悔过离婚?”王雅丽绵软的声音将方小影从回忆的长河中拽了回来,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个问题她曾想过千百遍的,往事一幕一幕,方小影很伤感。她轻轻地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离婚。就算当时不离,以后也会离的。我只是后悔年轻时不懂事,轻率地抱孩子离开,伤害了他的家人。他的家人都对我很好。”
王雅丽的眉梢稍挑了挑,但很快被她脸上的果决打动,沉静地看她许久,又问:“他现在怎么样?又结婚了吗?”
方小影淡淡地说:“我不知道。我恨他分居时那样对我,去年换了新手机号后,没告诉他,我家里电话也换了,他根本联系不上我。”
“那不是孩子的抚养费他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