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放:短篇小说要用多大的力?
短篇小说《鹊桥会》所叙述的故事,简单透明,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对于正在以故事取胜的短篇小说创作模式来说,这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但是,作为作者,我一向觉得短篇小说,更要注重的并非故事,而是其背后的“意义”。短篇小说陷入故事的陷阱,这是短篇小说失去意味与成为经典的重要制约。当然,这并非指短篇小说不需要故事。没有故事,就无所谓小说。但短篇小说的故事,只能是小说的外在呈现形式。短篇小说要创造隽永的、含蓄的、流动的、人性的情境与美。当读者读完一个短篇,倘若仅仅记住了故事,事实上,这个短篇已经是一个失败的短篇。
写小说是力气活。这力气,自然不同于抬石头的力气,而是一种内在的把握小说逻辑性与人物塑造的张力的力气。长篇小说必须用大的力气,久的力气。而短篇小说的力,则相对应该用得“巧”“精”和“独特”。
早些年,某著名小说家点评我的小说时,曾说到“用力过猛”。此话犹如醍醐,瞬间叩醒了我写小说的思路。我们总是想将小说写得圆满,写得丰富,写得淋漓,写得曲折,写得高深,写得惊心动魄……但是,一个万字左右的短篇,需要这些标签吗?它能容得下这些吗?即使装下,它还有空间吗?
中国画中最动人的部分,不是画在宣纸上的人物、山水以及花鸟,而是那些留白。那些白,让人从具象的画境中跳出来,产生绵长之思,悠远之思;产生情感之叹,怀古之感。短篇小说亦当如是。从小切口进入,举重若轻,将力用到六分,则呈现出来的文字,已是不疾不徐,云淡风轻,正好,正当时。
《鹊桥会》正是这样一部我想实现自己创作意图的短篇小说。如果复述它的故事,三百字足矣。但我想尽力让读者在读完后,能问: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小说中的情感,为什么一直在水下,而没有浮出水面?小说看似鸡毛蒜皮,但为什么又让人感到隐隐的痛感?
因此,小说就写得相对地“轻”,包括人物的设计,尽可能地少;情节的设计,尽可能地简洁;情感的变化,尽可能地隐约;语言叙述上,也尽可能地放松。
《鹊桥会》不是一部用力在讲故事的小说。我希望它能解答我自己的困惑:短篇小说要用多大的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