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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林:庸常人生困境的凝视与书写——关于王选短篇小说《落白》
来源:《牡丹》2025年第10期 | 王春林  2025年10月25日10:13

倘若说年轻的80后作家王选近些年小说创作的一大特色就是对寻常人等人生困境的捕捉与书写,那么,短篇小说《落白》就毫无疑问是极具代表性的一篇。不知道其他读者的感觉如何,我在阅读《落白》的过程中,情不自禁联想到的,竟然是中国新文学草创时期以一篇《沉沦》而惊世骇俗的郁达夫。他们二人的相似处,主要体现为对灰色落魄人生的艺术聚焦。

《落白》中那位身兼第一人称叙述者功能的主人公宁可,虽然拥有市商界精英联谊会秘书长的名号,但实质上却是一位混迹于商界的掮客。人到中年的他,虽然不至于潦倒不堪,但处于各种夹缝中而倍感喘息的艰难。小说中,宁可的庸常人生困境,被作家以一种戏剧性的巧合方式,集中安排在同一天三件事情的冲突过程中。第一件事情,来自他年迈的老父亲。早在上高中的时候,情感上懵懂初开的父亲,曾经在内心里迷恋过自己一位“高挑个子,梳着马尾,脸色白净,爱穿连衣裙”的柳老师。因为柳老师明天下午就要出发去新加坡女儿那里,父亲便要求宁可一定要在明天上午开车送他去看望柳老师。第二件事情,来自他同床异梦的第二位妻子黎梅。黎梅的社会身份,是一款红酒的地区总代理。缺乏必要的情感交融做依托的他们两位,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缔结婚姻,主要是因为各自的一时糊涂。既如此,那他们之间的“相看两不厌”情形也就维持不了多久。实际的状况是,没过了多长时间,他们的婚姻就出现了问题:“我们的婚姻,跟所有的婚姻一样,最终都会陷入现实和生存的泥淖,或者进入那个谁也无法逃脱的圈套或闭环中。”关键问题在于,在离婚的问题上,黎梅竟然会给宁可下最后通牒,要求他必须在明天上午去办离婚手续。这样一来,宁可便陷入到了一种两难困境之中:“还有一个钟头,就是明天,还有七八个钟头,天又会亮。陪父亲去看望他的老师?还是和妻子去离婚?我难以抉择。”但就在宁可犹豫不决的时候,他那位久不联系的前妻陈桃在第二天一早竟然打来电话,通知他儿子中午举办结婚典礼,要求他去参加。第三个选项的增加,更是让原本就罹患有选择困难症的宁可,陷入到了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选择困境之中:“父亲要陪着去看老师,妻子催着要去离婚,儿子却在结婚。我分身乏术。”虽然他最后做出的选择是去参加儿子的婚礼,但同样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在婚礼上遭受强烈的精神刺激。那就是,“当儿子叫出爸的那一刻,似乎有把锤子在我头顶狠狠砸了一下。我眼前一黑,有些眩晕。”原因在于,“爸爸在台下坐着,我的儿子,在婚礼上,却把他人叫爸爸……”遭受如此一种强烈刺激的情况下,再也无法安坐的宁可,只能从婚礼现场仓皇出逃。

小说采用了一种开放性的结尾方式。从婚礼现场仓皇逃出的宁可,打着一把破伞,漫无目的地逡巡于雨水中的街头。到最后,虽然耳中清晰地闻听到警告市民不要靠近无尽河边的通知,但他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来到了无尽河边:“我听见无尽河翻卷激荡出的巨响,轰轰传来。那条被城市早已驯服的河流,此刻如野兽一般,正在挣脱河堤的束缚。”尽管如此凶险,但宁可却依然“翻过护栏,朝河边走去”。河流汹涌的情况下,走向河边的宁可,到底会作何选择?难道说,他竟然会想着去投河自尽吗?揆诸常情常理,情况似乎也还没有发展到如此严重的程度。不能不肯定的一点是,虽然我们不知道宁可最终的选择如何,但王选相当成功地写出了男主人公一种落魄的庸常人生困境,却是无可置疑的文本事实。

【作者简介:王春林,山西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委员,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第八、九届茅盾文学奖评委,第五、六、七届鲁迅文学奖评委,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有《王蒙论》《长篇小说的高度》《抉择的高度》《长篇的咏叹》等相关著述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