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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修辞》:日常意象的温暖与光亮
来源:文艺报 | 翟晓菲  2025年10月20日09:34

读刘云芳的散文,总能被散落在文章中的那些朴素明净、意蕴丰富的审美意象所打动。在最新的散文集《风中的修辞》中,刘云芳从点滴的日常中提炼诗意、从往事的回望中形成洞见,集中抒写故乡和童年的自然风物,以及人间事象映照出的温暖底色,作品流淌着风的隽永与丰沛,跳荡的结构、绵密的纹理、细腻的情思,诠释出作家对亲情的眷恋、对乡愁的守望以及对时代变迁的感悟,呈现出别样的景致和气质。

土地、原野、树木、山花、河谷等都是我们日常所见的自然景物,这些山光野色与作家的情感体悟产生联结后,原本静态的“风物志”便升华为动态的“生命史”,成为作家情绪、情感、情思的投射和彰显,正如朱光潜所言:“情感是生生不息的,意象也是生生不息的。换一种情感就是换一种意象,换一种意象就是换一种境界。”刘云芳善于截取寻常、明朗的意象,看似司空见惯,实则别开生面,不仅氤氲出杏花、羊群、流云等琐碎而纷呈的诗意,也赋予旧瓦、坛子、木匣等饱含时光与情感润泽的艺术美感,温暖中掩映着感伤,朴素中蕴含着深情,并与现实本身和生存状态连贯同构,晕染出场景平和深挚、情感涌动内敛的生活画卷与悠长情思。

随春风而笼盖满院的野草,既是自然的原色,也是家园的本相。院里的野草曾让母亲心情矛盾而复杂,但当母亲因疾病而不得不搬离故土后,这些野草却成为其与故园相连的证明。野草葳蕤,生长出母亲记忆中的田地、庄稼、房屋、邻居;草色连绵,记录着作家从身体逃离到心灵归乡的心路历程。“我和母亲在讲述那些与村庄有关的过往的时候,其重点不只是那些野草、那些土地、那些人……这一切都是我们情感的载体。我们在诉说自己,在利用他者完成自我的抒情。”(《原野上》)这些浸透着故园思念的萋萋野草,诉说着村庄的逝去时光,也铺展成了作者的精神原野。土地滋养万物,在《不能遗弃的土地》中,土地成为观照父亲形象和村庄情貌的独特窗口。当村民外出,田园荒芜,机械无法进入那片孤独的沙地时,父亲便擦拭起闲置多年的农具并吆喝着黄牛,以最古老的方式劳作于天地之间。父亲对神秘天地的崇敬、嚼品麦粒的喜悦、修整地垄的认真……生动映现出人对土地、对自然的深厚情怀。当父亲耕作晚归,“母亲特意找出一个黑瓦罐,里里外外洗了很多遍,盛上饭菜,黑瓦罐上有两根粗麻绳,我拎着它一直走到东山弯。”《诗经·豳风·七月》中“馌彼南亩”的温情画面宛然在目。农事成为一种庄严仪式和文学转喻,不能遗弃的土地便被赋予了形而上的美学意义。

一块石头,铭记着童年趣事和脉脉亲情,也镌刻着一个山村的哀伤;一段河谷,记录着童年冒险的迷幻,也隐现着未知的远方……刘云芳笔下的意象丰满而辽阔,既是现代的,也是古典的。无论是山林中放牛、田野里割草还是高粱秆拼造出的宫殿、麦秸秆编制成的蝈蝈笼子,都传递出传统农事和童年往事的温情。童年记忆、家族故事、现实生活等既是作家的人生风景也是创作素材。面对人生苦难和现实艰辛,刘云芳总是在平凡的日常意象中记录下生命经历的磨难悲苦,书写人性的温暖和闪光。作者少女时期的疾病曾让父母黯然神伤、忧惧不已,读书是她对抗命运、治愈暗疾的“自救药方”。(《书药》)之后,零散记述人生见闻和心灵体悟的文字,冲淡了生命中的沉重,梦想之树上的伤疤与花朵都是追逐梦想时收获的风景。(《梦想树上的伤疤与花朵》)身为家有二宝的妈妈,生活中与孩子相处时的波澜与自然流露出的童真,总是被作者饱含深情地落笔于字里行间。(《那朵云在说什么》)人到中年,双亲遭遇病痛,照护的过程不亚于一场生活修炼,现实的艰辛让作家深感生活的疲惫与沉重。面对生活的坎坷,《酿蜜者》中的丑姨用一种坚韧而善良的态度予以理解和化解。种果园、养蜜蜂,尽力分担子女的不幸和痛苦,将心中的温暖传递给别人,让平淡生活也有感人的光亮。这样一位普通的乡村妇女,不仅有着对生活波折的接纳,而且有将苦涩酿成浪漫的坚韧与豁达,恰如生活中每一个“过滤着各种无奈和苦痛,努力从心里分泌出一丁点儿的甘甜,来支撑自己往前走的”认真生活的普通人。刘云芳将这些蕴藉着时光和情意的珍珠串联起来,映照出一路坎坷却不断自洽的成长身影。

意象贯注着作者的独特情感,标识着作者不同的精神气质,也附丽着不同时代的声音。有了意象,就有了意境,就有了诗,有了生动与美,有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韵味。刘云芳把故乡亲人和生活境遇写进日常意象中,在倾注情感体验和人生感悟的基础上,摇曳出情灵婆娑的审美意味,使得平淡生活中的人事,也能生发出味外之旨、韵外之致。

(作者系保定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