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人心妙在峰回路转——《山那边是云》创作谈
来源:十月(微信公众号) | 郑欣  2025年09月16日22:36

《山那边是云》这部小说,一直陈列在我的写作计划里。长期以来,我希望可以用相对个人化的体验,以文学的形式塑造日常工作生活中熟悉的人物形象。原以为贴近个人生活的写作相对简单,但是没想到下笔之后,遇到了诸多想象不到的困难。正是所谓做好家常菜,才是真本事。无论是收集素材,还是采风访谈,我都遇到了不少难处。写作进展到中途,面对电脑,我时常陷入自我质疑的状态,甚至几次产生了中断或者放弃的念头。就这样写写停停,十几万字的长篇小说,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

创作的首要态度,是坚守完成度。德国作家托马斯·曼谈起过长篇小说创作的时候说:“只要能完成,它就是好的。”据说,这句话曾经鼓励过路遥,被他引用至创作随笔《早晨从中午开始》里面。这句充满深意的语言,同样也激励和启发了陷入困境的我。于我而言,这部作品完成的过程犹如一则寓言,恰好对应着《山那边是云》中人物的生活经历:人生之路,千回百转。在其间踟蹰前行的我们,独自品味着山路起伏的个中滋味。一路上移步换景带来的酸甜苦辣,常常赋予我们瞬息万变的细微体验。肯定会累的,坐在路边的松树下,望着漫漫前路,望峰息心的忧虑瞬间,会同时捕捉到冥然罔觉的释怀。这条注定无法折返的山路上,我们遇见的行人,千姿百态。我们和他们,互为彼此的陪伴者,参照者,更多的是漠然者,无意识地也就走过了一段又一段的路。在回忆过往的日子里,有些无谓的碎片,会一次次倔强地闪回在头脑里,成为记忆云海中的几颗星辰。它们,孤单地闪烁在山野里,既使被遮挡,也会在云朵的缝隙间透漏出表达的欲望。而作为写作者,我们的笔,却要经翻山越岭地返回当时曾经驻足过的那处山涧,固定住那一瞬间的星光和流云。整个历程,要坚信晨光一定会如约而至,在自觉最艰难的那一刻,依然走下去。这漫漫长途,脚步注定无法折返,但是,妙在人心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刻。

尊重人物命运的客观走向,减少主观干预。文学作品的首要任务,是塑造人物。人物的客观真实性与逻辑合理性,是该作品是否成功、能否获得读者认可的关键。人物命运走向取决于诸多综合因素,这里面包括时代背景、文化观念、职业环境、人际关系等等。动笔创作《山那边是云》这一当代女性成长题材的故事,我尽量还原场景,弱化故事的因果性,淡化情节的预设性,让自己设身处地贴近人物,尽量还原特定时空内人物的内心。我也试图模仿福楼拜在创作《包法利夫人》时的著名言论“包法利夫人,就是我”,以此作为准绳来落笔文字。在文本叙述中,深度挖掘深蕴的内在结构与传递的文化信息,用传情的语言传达时代的脉搏,让小说不仅为个体、为自身而说,更要具有鲜明的社会意识、表现人性真实自我,使之成为从女性视角观察社会的具有普遍意义的作品,继而更致高远。在无数个晨昏,我努力放下顾虑、搁置疑惑,尽力以白描式笔法,不增不减地记述着“黄小小”和她朋友们千回百转的心路故事。

无须刻意追求精美度,自然搭建小说的时空结构。海德格尔以其哲学思辨论证了时间之于存在的意义。与此同时,许多现代作家却以他们的艺术思维和艺术直觉发现了时空之于小说语言世界的重要性。由此,我们似乎较为容易理解现代小说为什么如此重视作品中的时空建构,以及为什么现代小说普遍地由外在的、有序的、二维的时空走向作品内在的、直觉的、混乱的、多维的时空,并以这种时空结构弥散了传统的线性结构。正如米切尔在《风景与权力》中所阐释的,风景景物不单是名词性的可供观看的物体,而是一种动词性的、社会和主体性身份得以建构的过程。在《山那边是云》里,一如我之前的写作习惯,我描写了很多不同的地理环境。按照篇章来分,大约共计二十余个遍布全球的地域场景。可以说,三位女主角走遍了天涯海角,才分别找到心灵归属地。在作品里,不同的地理风貌并非游离于叙事之外,属于单纯性景物描写。它们与彼时彼地的人物之间,是互相作用的,作用于其性格和命运的发展。比如,东非大裂谷维多利亚大瀑布的景物描写,出现在黄小小爱情事业双双失意的篇章,有力推动着故事情节的重要转折:黄小小一贯争胜好强的功利心,在雄伟壮观的大自然面前,才能出现开裂瓦解的缝隙,逐步开启了瀑布般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释怀心态。

淡化构思痕迹,融通书写多元文化。小说不仅关注海外华人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也关注国际组织中多元化的文化现象。不同国籍的人们,迥异的文化背景,身处同一时空,碰撞产生了丰富多姿的精神世界,但同时也存在着本质的相通处和共同处。因而,通过文学书写探索、呈现差异文化的融通共生,成为该小说独具特色的写作追求。我力争在开放性文化视野中,展开对欧洲华人移民、东西欧各国本土居民、欧亚混血移民的生活状态与心灵世界的描写,通过对中西方文化传统资源的创造性转化,以超越个人、地域与民族的方式,在多元文化图景视野下审视人类整体生存境况,进而对人类文化心态进行观照与反思。小说背景设置是某国际组织,所以涉及到大量不同国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物与活动场景,以及国际官员、跨国企业高管、学者、翻译、打黑工者、原驻村民等不同职业和生活经历的人物。在避免千人一面的同时,更要避免想当然的标签化。每一个人物的设置力求自然而然,尽量去除文学创作的“功利心”。比如,维多利亚大瀑布前等邻人来下棋的老者,不经意间像寓言故事一样提醒了黄小小人生目标常常充满不确定因素,这段情节是以前在非洲出差时候遇到过的一位老人。这个场景一直存在记忆里,如今客观再现在小说里,得到了自然贴切的文学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