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叶立文评舒辉波《听见光》:文学的本真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 叶立文  2025年06月16日16:08

因工作关注湖北儿童文学,舒辉波老师的创作令我印象尤为深刻。其作品文如其人,温润如玉又极具打动人心的力量。《听见光》的出版,再次强化了我对优秀文学作品的朴素认知:它以真诚为前提,以情动人,将情感力量深植读者内心,使人甘与人物命运相依、荣辱与共。阅读《听见光》的过程,于我亦是“做文学减法”的过程,抛却评论家的理论桎梏,唯有纯粹体验充盈身心。故此文非学理批评,仅述阅读体验,探讨《听见光》如何呈现文学最本真的模样。

《听见光》以其动人的情感力量,具备了梁启超论小说“熏浸刺提”的审美功效。“熏”指情感潜移默化,“浸”谓感人至深,“刺”是情感突受激荡,“提”则指读者情感随书起伏、融入其中。虽梁启超言及新小说,但此“神力”适用于一切以情动人的作品。这或许正是技术流全面侵入前,文学最纯粹本真的样子。

作品中,盲童哲源面对命运不公的勇敢抗争,其奋斗精神深深熏陶浸染着读者。作家区别于普通读者之处,在于能通过哲源这样的典型,将我们习焉不察的困境放大凸显。我们或不擅表达面对命运的无力,但舒老师将普通人的故事“和盘托出,彻底发露”,令我们“心有戚戚焉”。舒老师以真实记录叙写哲源的励志人生,使我们体察人物困境、心生凄婉之时,亦能激发与命运抗争的慷慨之气,此即“闻善则深善”。

我特别强调此作的情感力量,更深层用意在于主张:不宜用理论化的文学批评侵扰、改造乃至异化文学的本真。批评家常以理论知识强制或过度阐释作品,为以情动人的文本无限赋魅,致使思想与技术的迷雾氤氲蔓延,作品本真面目反隐而不彰。对《听见光》,批评家或可用生命哲学、非虚构理论等描摹铺排,但作家对人物的敬重与热爱才是写作底色,正是这情感力量打动了读者。

我曾论及文学的本真形态,认为其源于表现人类原始生命记忆与集体无意识。学者描绘原始社会场景:当黑夜降临,原始人恐惧时空无常,内心支离破碎。此时,讲故事与听故事成为抵御无常的武器。篝火旁,人们听智者讲述神话或憧憬未来,叙事终将抚慰其心——讲述与倾听不仅驱散无常,更能聚合碎片化的自我。这意味着叙事重塑生命,文学的价值在于其叙事关怀。

从人类学视角看儿童文学,它正是对人类童年形态的仿真摹写,代表了文学最初的样貌。《听见光》更似一部真实的成长或传记小说。哲源在黑暗世界中的恐惧忧心,如同原始人时刻面对生命无常。是音乐点燃其希望,以另一种叙事抚慰其心。舒老师书写哲源生命史,如同人物钟爱的音乐,再度抚慰其心灵。同时,读者对无常的恐惧亦在哲源的故事中得到救赎。文学魅力正在于此:它是基于情感的双向互动,是以叙事艺术开展的人道关怀。

《听见光》强大的情感力量,非源于作家直白抒情,而是基于叙事的客观性展开。当下文学发展中,隐藏作者情感观念已成普遍趋势。如格非所言,剔除彰显作家主体性的抒情议论,转而以场景描写在叙事中灌注情感。此写法类同闻一多“主观抒情客观对象化”——不直抒胸臆,而借客观事物书写表达情感。

对舒老师而言,哲源生命本身即传奇。非虚构写法对真实的追求,决定了作家需借助资料与艺术想象,尽可能还原哲源生命史的关键场景。此写法客观冷静、毫不煽情。例如《看不见》一章,人物苦难藏身于细小故事中,作家既不放大,更不贩卖苦难。作品调性干净,契合舒老师一贯审美的、温润的、得体的风格——这正是当代文学极为稀缺的品质。

《听见光》虽写基层人物,但作家的情感与人格力量,及其对文学现代性模式的自觉规避,却使作品显露出高贵一面。它不沉溺于苦难的展览,而以温润得体的叙事传递抗争与希望。就此而言,《听见光》不仅是儿童文学与非虚构写作的重要收获,其回归情感本真、秉持人道关怀的书写姿态,对整个当代文学亦具深刻的启示价值——它提醒我们,文学最本真的力量,始终在于以真诚之心讲述打动人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