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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乌斯环 ——《蜂鸟》创作谈
来源:《长城》 | 清寒  2024年12月02日22:46

“孩子,你回来了,真好。”

这是小说中字条上的一句话,写的时候我一改再改,总也拿不定主意。“我”究竟会写什么?稿子投出,追问越发起劲地踢打脚后跟。我必须避免我对“我”的干扰,还决定权给“红鱼”——那条活在暗海、觊觎鸟的天空的鱼,与“银鱼”的生命轨迹经历了交叠、置换、离散、回转、冲撞的“世另我”。

反复梳理小说中两个人的成长轨迹和心理线索,结论是“我”没有受制于我的思维,那句话是符合“我”的逻辑的。但,这是真的吗?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蹭了个逻辑学的皮毛,甚至只能算毛尖。至于逻辑,更多的是逗留于字面定义附加自我想象上。之前一篇创作谈我曾写道,那时的我特别自信能游刃于逻辑和反逻辑间。遇到就“我”的逻辑提出质疑,我都特别放心地窃笑。即便未加反驳,依旧笃定反击易如反掌。直到偶然读到一段话——事物发展未必遵循有因就有果,一切事物可以同时处于不同状态——叠加态,各种可能性并存。薛定谔的猫妙不可言。所以,逻辑其实并没那么重要?我差点就这么以为了,如果我满足于对逻辑学和逻辑的误解。而在我完整地阅读过逻辑学书籍后,我确信自己对逻辑一无所知。这种状态下遑论反逻辑无异于为逻辑混乱提供确证。文学不同于逻辑学的唯一理由是文学不是逻辑学。文学不能脱离逻辑学的理由可以从词句关系开始搭建矩阵。所以薛定谔的猫死定了?不不,千万别用非此即彼的流行快刀错杀任何一个。这里不存在零和游戏。由于无知,我无法阐释它们之间的关系,但我乐于继续走近。

于是我想提下跨界学习的趣味性。很高兴,好奇心一直活蹦乱跳。年纪没什么可怕,无非身体里装着三个十八岁少女。新知识不会让我畏惧,相反我享受面对和承认无知的过程,跟乒乓球菜鸟拍子挥得虎虎生风却根本挨不到球边时的状态一样,松弛,愉快。笑自己的糗态百出笑到肚子疼。然后开心地继续请教、练习加一败再败。不急,一切都来得及。慢点无妨,又不赶着投胎。当陌生词句源源不断地输入,随开口自然沸腾时,我不得不提醒自己说人话。我还爱缠着女儿聊天,她嘴里蹦出的术语经常横扫千言万语(具体文本的设计需求另当别论),比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磋磨出老茧活泼得多,轻盈得多,准确得多,简直好得要命。敏捷、灵巧、多思,需要足够量能,蓄能……怎么说呢?已知边界越大,未知边界越大。摘掉既得利益的眼罩,无知边界的大,趋近无限美好。

幼小的生命敲定在被选择的命运起点,孤独、无助、惶恐,一生拼尽全部气力只为保全被选择的处境。“红鱼”作为“银鱼”的“世另我”,感同身受货真价实。“孩子,你回来了,真好。”这句话不是最贴合“银鱼”包括“红鱼”本身的心愿,并充满温暖吗?是,但温暖掩盖了认可被选择的悲剧性,赋予一生拼尽全部气力只为保全被选择的处境以合理化。我不想让温暖被这么稀里糊涂地降级消费,甚而成为误导的帮凶。如果把这句话去掉,开放式的结尾让读到小说的人独立思考一会儿,哪怕几秒,也许比想都不想接受字面的灌输更好。

与已知边界越大,未知边界越大相悖,创作谈围绕小说写的越多,未知越小。假使你耐心看完以上的罗里吧嗦,肯定明白莫比乌斯环的用意了,关乎小说每个人物的内心、人物间的关系、小说结构、小说题目及创作谈题目。沿莫比乌斯环中线剪开,不会一分为二,而是出现更大的圆环。沿着三等分线剪开,会在剪完两个圈后回归起点,形成一大一小相互套连的双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