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启凡:似乎无事发生
十四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上学,写作业,若有似无的动情,青春期的尴尬,惹过一些麻烦,幸好不太严重,总能蒙混过关。然后呢,再想想,比如班里衣着寒酸的同学,总是脏兮兮的,你笑话他的邋遢,男孩子欺负长相普通的女孩,你加入了他们,或者没有,但是选择袖手旁观,诸如此类。
当时的你并未觉得不妥,等察觉到不该这么做时,我们已经这么做了。于是,我产生一个疑问:人应该怎么面对年少无知时所犯的罪恶呢?那不是十恶不赦的恶,却也是真真切切的恶。这便是我创作《夜寺》这篇小说的起点。
故事开始于一块银色的金属,十四岁的赵晨星把钠投进了水桶,他的“鬼马精灵”意外导致同学伍梅面部毁容,在往后的年岁里,他一方面不断给自己找寻无罪的借口,包括丰厚的赔偿款和沉痛的心理创伤,另一方面,他心底清楚,犯下的过错永远不可能抹平,在剧烈的撕扯中,赵晨星的解决办法是逃避。
十五年后,已是医学博士的赵晨星和在开化禅寺做义工的伍梅,终究还是重逢了。纵使他过往一定无数次地为自己开脱,但被伍梅认出后,依然不可避免地陷入茫然无绪的忏悔之中,他癫狂地抄经,可那不是真正的忏悔,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停下笔,保护自己的手腕——为了今后用在治病救人上,这一刻他找到了真正的赎罪之法。
他的女友叶贝贝,一个游离在风暴之外的寻常姑娘,她的力量亦是来自“寻常”,她是整个故事的“缘”,赵晨星在她的建议下来到开化禅寺,遇见伍梅,致使他心慌意乱,两人在拉扯中,又让十四岁的真净春心萌动,住持因此要撵走伍梅,导致伍梅精神崩溃,生出杀人的念头,在元宵前夜,寺院中恶念涌动,因果犹如浪潮,一波推着一波到来,小说接近尾声,我却迟疑了,他们的结局应该是血腥和暴力吗?
实际上,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构思这篇小说,当时我离开校园初入职场,在我的设想中,四个角色是“全员皆恶,满盘皆输”,大概源于我对社会的浅薄想象,然而当我长成“讨厌的大人”,经历一些事情后,反倒更愿意讲一个温暖的故事,所以开化禅寺的那个夜晚,最终竟是“什么都没发生”。
而救赎他们的并非神明菩萨,是他们自己。小说中,不仅有恶因结恶果,也有善因结善果,在冲突发生之前,伍梅已经燃起了生活的热情,赵晨星选择就读烧伤科,真净的底色本是良善。至于将来,毁容的女人会不会摘下面纱,年轻的医生能否遵守诺言,下山的和尚将走向何方,身为作者的我也不知道,但是至少此刻,他们得以直面真实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