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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人间》:欢迎来到傅睿们的人间
来源:《小说评论》 | 走走  2024年05月08日08:48

一、干净

理解傅睿医生这个人物是需要信仰的,把自己当成患者的信仰。理性的人不能理解他,一般世俗的标准无法衡量他,只有在文学作品里,他的存在才是可能的。小说开始,他有多能让“爱”他的父母妻子满意,小说结尾,他就有多能让他们失望。这是个有挑衅性的形象,在小说里尖锐地、灾难性地,分裂各种约定俗成的价值观,让我这个读者不安。他是自然的、少欲的,又是任性的;他是看似善良的、温顺的,又是强制的。他认定自己是能治病的人,坚信自己注定要完成特殊使命,因为“你要挽救她,你是医生”[1],“肾移植是老傅选择的激进尝试,傅睿的激进尝试则是拯救灵魂”。拯救生命或许会失败,拯救灵魂不妨一试。他渴望通过治愈堕落解放全人类。他是这个饱暖情性、不思“道德”的人间的对立面。

从他治病救人的历史来说,客观而言,他只对老赵具有意义(很小的意义)。主观而言,他想把呼吸还给雕塑哥白尼却以失败告终;他想让小蔡堕落的灵魂出窍,没有帕萨特安全气囊的帮助,也不可能取得显著“疗效”。对可见的医术他不满足,可见的医术只是健康的人的一种过渡状态(看看跪下去的老赵都异化成什么样了),他期望构造不可见的医术,把堕落的灵魂重组一遍。幸好,他不认为灵魂可以移植,否则,他就会“用一把榔头敲开小蔡的脑袋,然后,把自己的灵魂全部贡献出去”,那样的话,小说的题目就该叫“欢迎来到地府”了。

作为读者,我们是安全的。我们不像太太敏鹿、护士小蔡,对傅睿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没办法做好准备,但我们仍然被他对灵魂的要求这一醒悟本身刺痛。精神的醒悟产生于肉体的死亡(尤其是站在柳树下漂亮的十五岁小姑娘田菲的死亡)。醒悟过来的傅睿先是被睡眠折磨坏了,他在培训中心梦游,在梦游时拖地,是那些和他父亲——医院原先的书记老傅站在一起盛赞他讴歌他的人,把他的失眠史变成了赴难史。“拯救者理当以性命相许,一根鼻梁骨完全算不了什么。”但还不是殉难。这孤独的亢奋的,非典型性的知识分子,渴望拯救小蔡这样的全人类、全世界,却没有一点儿同情心。他的母亲闻兰把左手割伤时,“初中一年级的三好学生正在做作业。……鲜艳的血光一点儿都没有引起傅睿的关注,他毫无表情。随后,傅睿低下了脑袋,继续他的运算去了。”

傅睿,一个自认为了治病救人使命而生的男人,看起来比其他人具有更多的道德性,比如他的同龄同门师兄弟郭栋。在这部小说里,同时存在着这两个两极的男人。有关傅睿的形容词,很重要的一个是:干净。小蔡眼中,“他的干净坚不可摧,什么都不可改变”。关于郭栋呢?贪。非常的食色性也。“他实在是太能吃、太能喝了。关键是他的吃相很不得体。……他的吃相太贪婪了,太丑陋了。”这两个男人,相互之间,无论何时都不会真正听见对方、看见对方。这是想做弥赛亚的人和想过好日子的人之间的区别,是拯救者与接受者之间的区别。

他不是想做医生,他想决定生和死。那是上帝才有的快感。……我也想有。傅睿突然对着所有跪着的建筑物大喊了一声:‘我保证你们都能活下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上帝,医生所能做的,就是让不同的上帝归拢到同一个上帝。

在中国文学史里,傅睿这个形象有其特殊性,这么一个面对光灿的理念,背对灰霾的现实的构成物,这么一个特别干净、特别儒雅的外在形象,给我们对知识分子的理解造成了困难:给小蔡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带来精神灾难的,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人呢?显然,他执着于自己的理想,并准备为了自己的理想献出一切;他不切实际到与现实无法再调和下去;他生活在有活着的田菲的过去,有“吐干净”的小蔡的未来,唯独没有生活在现在。——这些都是文学作品中知识分子的特点——但这么一个孤独的、多余的人,并不是为了所谓公平正义自由而行动。我们惯常熟悉的文学中的知识分子形象,总是感到现实不够好不够对,并对这种“不够”发难。傅睿这个知识分子不一样,他是那样地需要“干净”。干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远离充满细菌的“恶”的世界,意味着禁止(禁欲禁抚摸禁无防护接触……),意味着将自身与他人严格分开。追求干净,在心理上就不是求同存异的、完整的、变化的,而是划清界线的、孤立的、静止的。所以傅睿没有其他知识分子惯有的敏感与感伤,他想改变不干净的现实的行动力是罕见的,“历史证明了必须痊愈,疾病是一种异常的痛苦,必须解除它们”。他不是疾病的怀疑主义者,他是疾病的教条主义者。而干净或者健康,又偏偏是一种相对的状态。当一个生理的命题变成一个生命的问题,唯物主义就变成唯心主义。

二、

空白之茧与零和游戏

傅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向疯狂的呢?

第六章里,傅睿、郭栋两个家庭联合起来去西郊搞一次“农家乐”,应该就是那个分水岭。那个把傅睿往弥赛亚道路上推了一把的力量,是那只被他儿子面团坐骨折了的小山羊。其实就在前一晚,傅睿刚吃过一顿羊的大餐,但因为那头山羊是被预先宰杀的,他没有看到生死之间的挣扎,所以他不以为然。但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山羊时,“他的表情刹那间就出现了绝望的倾向。……可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山羊的蹄趾,山羊躯体突然就是一个大幅度的颤动,傅睿只能放下来,绝望就这样变成了他粗重的呼吸。……傅睿仰起头,他想喊,他要喊救护车。可小山羊的另一条腿顶着他的喉咙了,他再也没能发得出声音。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样东西,救护车。”

他是想救下他视线所及的苍生的。当他发现他无法治愈肉体时,他的注意力转向了灵魂。

有的人,比如老赵,是自己把灵魂奉献出去的,自觉、自愿、主动、积极;有的人,比如小蔡,敝帚自珍,不觉得自己做了商人的情妇,心灵就有什么问题。但傅睿不允许。他首先界定了她的堕落,界定了她需要拯救,然后他去拯救了。镊子、钳子、刀子,原本手术台上的一切工具,现在都不管用了。但他“发现”了小汽车,一辆帕萨特居然也可以成为拯救灵魂的工具。

整部小说里,傅睿其实是最有力量的那一个,力量来自他和自己父母妻友同事之间的冲突。冲突源于他总想着治病救人、教育别人。而对人性的教育,自身往往是反人性的。受过良好教育、自以为讲人道的傅睿却没有食欲,没有情欲,缺乏对生活的普遍热情,因此他没有办法在自己的激进中为他人创造出更“好”的现实。他所做的,只能是脱离现实。他以医生的名义决定谁是患者。医生自身与患者显然是截然不同的。(在不是和尚的光头出现之前,傅睿从未想过自己也需要“吐干净”。)医生认为自己有负于患者,他希望为患者服务。医生的权力其实不仅依赖自己的医术,更依赖患者的信仰。“不应当由医生去找患者,而应该是患者找医生。”傅睿这个医生啊,立刻想到了学科建设管理的体制机制问题。“他想建立一个全新的学科。事实证明,傅睿即将开创的新学科比泌尿外科重要得多……”

如果,一切都如傅睿所想,新的灵魂学科被建立起来,电击、皮带……又有什么不能是他拯救灵魂的工具呢?

那么,傅睿医生眼中急需治疗的患者,比如小蔡,又有哪些病症呢?首先是女性,尤其是他身边的护士们。“好好的,那些漂亮的姑娘们一个一个就不见了。傅睿也问过这件事,回答他的是中年妇女们特殊的语气,还有中年妇女们独特的眼风,很不堪。……小蔡的血项数据在中年妇女特殊的语气里、在中年妇女特别的眼神里。那是诊断书,小蔡的终极诊断。”那他为什么看不见男性呢?大方通透搞婚外恋的郭栋,包养小蔡的董事长胡海,满心想找个贵人的郭鼎荣……他们的灵魂,为什么就无需治疗呢?

可见,傅睿要净化的只是女性,年轻漂亮的女性。中年妇女不在此列。地铁里“密集的、穿梭的、几乎无法统计的”那些人,也不属于他要拯救的对象。“地铁是亡魂的运行方式……活着的人绝对不应该这样奔波。”干净其实需要以有机和整体的方式去看待,胡海们不干净,小蔡们怎么能干净呢?反之亦然。而有机和整体的看待方式,意味着承认不同,人与人的不同,此干净与彼干净的不同。把干净理想化了的傅睿大夫不知道,就像水至清则无鱼一样,干净的社会里没有自由,没有爱情,也就没有了文明,没有了人。如果仅仅把净化看作改造灵魂的途径,那么有细菌的现实就将永远痛苦地折磨他。“呕吐即净化。”倘若这个治疗方案真能奏效,那么更为彻底的临床方案就该是不吃、不喝、不摄取。从外部摄取而来未经允许的,显然是堕落的根源。唯有吐干净外在影响的灵魂,才能自愿服从傅睿的指令。

表现出思考的架势,也是知识分子或者说是知识分子小说的一大特点。已经有无数的作家通过人物之口提出貌似哲学性的问题了,比如什么是生活的意义,什么是不甘心平庸的恶,如何实现消极自由等等。但这一部,在这个方面,作者清晰地认识到所谓哲学思想在这片土地上的断裂。这片土地需要的、有效的是舒适的、普世的利益。一个相信机械的“工业革命的元素”可以治病的医生,完全不需要思考任何真正的哲学问题:作者让“民哲”去融合了他。“他的谈话甚至涉及了耶稣,当然,还有霍金与荣格,也有王阳明和马云。”能够治病救人有所成就的,居然是、好在是这样一锅来自民间的、现实好用的什锦大杂烩。于是,傅睿终于消停了。这世界终于不用再听到“吐,吐干净!”这样的命令。

傅睿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把自己吐干净,他就睡在自己的茧里了。傅睿睡着了,像悬挂在外宇宙,那里有宽宏大量的黑。

一个茧,我们立刻会想到白色,这“白”也可以理解为空白。坚决的拯救者的使命是宇宙性的,茧却是一个封闭的、自我满足的世界。让我们闭上眼睛,想象这幅画面:傅睿医生这只茧,在宇宙中是如此地孤零零。这白 / 空白,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贡献可言。

一个茧,它的外形也会让我们联想到 0。其实小说里还有另一个空白之茧,一个小小的配角式存在的茧。它就是幸存者老赵的太太爱秋。“她是市工会的一名工作人员。……爱秋就这么微笑着、不声不响地在她的办公室坐了一辈子,几乎什么事都没做。……爱秋的职业生涯是一笔标准的零和游戏,……爱秋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几乎就没有任何的消耗,然后就德高望重了。”有意思的是,退休后的爱秋在老赵被确诊尿毒症后,反而破了茧,她没能掌管老赵的灵魂,但她的确掌控了老赵所有身外的自由。

三、大他者

傅睿这样的存在,我是不想拥有的。但傅睿大夫曾经是外科大楼里的偶像实力派,女孩子们会为他贡献尖叫;他也曾是敏鹿眼中的书呆子、理想的结婚对象。怎么才能认出傅睿们?作者没有给出建议。我却想给。如果读过《卡拉马佐夫兄弟》,明白宗教大法官的基本思想,就能看清这一点:想当上帝的人,是不信上帝的。别尔嘉耶夫说大法官“是滑到了撒旦式的激情的深渊”[2],“以人们幸福的名义,以替他们建造大厦的名义,保守秘密,隐藏生活的意义……如果说在这种玄秘主义中有什么严肃的东西的话,那就是大法官的诱惑,隐藏秘密,管理千百万婴孩。……鄙视个性,不尊重个性的无限权利,以幸福和安宁诱惑人,监管人,剥夺他的自由,——通过这些可以辨认出大法官的精神。”[3]

但请注意,傅睿不是大法官,远远不是,连大法官的代理人——小法官都算不上。一个仿版。何以如此鉴别?我反复阅读时产生过这样一个疑问:既然傅睿已经“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把自己吐干净”,既然他已经在自己的茧里睡着了,为什么作者还要紧接着安排下面这段呢?

傅睿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空的,……傅睿只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的对面是师父的椅子,师父却不在,……他决定等,不管怎么说,他要等师父回来。

这一节,是不是有些多余呢?他在“宽宏大量的黑”里,接上敏鹿做的那个有关寒冷的梦,不是更顺吗?在我最初的解读里,傅睿是很以自我为中心的,他可以受光头这样的外在影响,但他会去等待、接受这个外在的影响持续输入给他吗?这还是他吗?

毕飞宇的回答言简意赅:重点是“师父”二字。于是我重新思考了这个人物。一个那么干净的人,一个那么无私的人,为什么会渴望成为救世的人?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弥赛亚呢?

小说中,傅睿有过一次无声、一次有声的自白:“这才是我呀!”(按照文本的叙述顺序而不是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第一次是在培训中心,在播放完他夜游拖地的录像并被表扬后;第二次是他在为田菲做肾移植手术时,感觉自己手里握着年轻的、健康的、等待被他复活的肾时。但这句自白不是他的原创,是因为水肿,面部严重变形的田菲对着相片上原本漂亮的自己说的。“把你还给你”,这是他后来采取行动的初心。他后来疯狂了,也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手术室里的弥赛亚,不能把人类从死中如他所想般拯救出来吧。

那么为什么他会需要师父呢?是不是因为本质上他是软弱的,一直在渴望一个真正强力的父性大他者出现呢?

“‘非典’以来,短短的几个月,泌尿外科接连出现了六例死亡,全部来自于肾移植。”加上田菲的死,“作为一个主刀医生,这是他的第七例死亡”。他是恐惧的,他的导师周教授已经退休,没法再全程跟踪,没法再在现场,随时替他接手。回到“谁才是傅睿”这个问题,他并不想学医,是父亲老傅替他决定的。进入医科大学后,因必须上解剖课却又恐惧尸体的表情,他长期失眠。田菲之死导致的医患风波,又使得老傅“不再是他的父亲,直接就是他的导师”。

他渴望处在父性大他者的位置上,因为这本来就是被他自己塑造出来的。在父亲这个大他者的绝对控制之下,他要“治愈”的积极性不可能发挥,所以他的一切实际行动都发生在父亲退休之后。他成功地弑了父(“傅睿说:‘不说这个了。’‘为什么?’‘你不是医生。’”),但他还是没能成为大他者,因为他又把拯救——这一医生的职责看作大他者了。对他而言,这才是有价值的,才会让他成为他。被拯救的人散发出的光,“在傅睿的认知之外、能力之外、想象之外。……他的内里滋生出了非同寻常的感动,具体说,一种异乎寻常的激情,一种具备了优越感的情绪”。

注意,他先失去导师,又彻底否定了父亲,在老赵下跪磕头前,“拯救”的意义还不曾存在,但意义一旦出现,一旦被认定,就有着绝对的权力来主导他的行为,控制他的身心。这意义,就是独属于他的大他者,他在自己编造的这一大他者凝视下行动,计算自己的贡献值,精疲力尽,无法离开(也可以继续下去直到自毁)。他没有自由意志,他有的是创伤性反应。在这个过程中,大他者所起的作用就是将一切归因于对象:对象二次堕落了,对象得到拯救了。这样就可以进入新的循环。内循环,死循环。但他的睡眠问题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善,直到光头出现,给了他另一套理念、秩序,给了他久违的好觉,他必然只能认其为(师)父。

傅睿的疯狂就在于,他以为自己是可以主宰他人选择、可以拯救被他定义为肮脏灵魂的弥赛亚。但一个混社会的“民哲”,十分轻易地就收服了他。那么傅睿们,有可能对大他者产生怀疑吗?有可能对自己进行反思吗?答案是否定的,所以小说内外,大他者的游戏依旧进行,我们,傅睿们,仍在毫无自觉地接受那秩序的象征,成为提线木偶,我们都是那个傻乎乎的小蔡,被傅睿们卡稳脑袋检查时,还会笑嘻嘻比个“耶”。我们还以为,那不断再生产的欲望、动机,真实产生于自己的需求。作者为什么不让我们看到那些大他者暴露出虚构的、脆弱的瞬间,那秩序的象征从而就此瓦解呢?可不可以说,你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呢?

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一部彻底的荒诞小说。它的荒诞既体现在它寓言的那一部分,更体现在它现实的那一部分。它的荒诞感来自:我们给了傅睿们、傅睿们给了虚构的大他者虚妄的弥赛亚,那绝对的权力。

任何救世主都不值得信任。更进一步来说,不是值不值得,是能不能。任何救世主都不能信任。

拉康有言:人的欲望是被大他者所欲望的。那么,永远不要在自己的欲望面前让步,沿着我们自身的欲望去追寻,势必能追问出大他者的欲望。在这一博弈和挣扎的过程中,逐渐摆脱大他者加诸我们的影响,最终找到自己,找出那个我。

然而小说至此还没有完。

在傅睿终于安静下来等待之前,他所造成的与社会生活的内在的分裂,又将通向何处?这个问题,作者在下一代的面前徐徐展开:

“梦无绝望之路,这又是梦的动人处。”在傅睿妻子敏鹿的梦里,他们的下一代面团,没有再去试图寻找到达彼岸的桥,他直接走上了冰面。“冰不只是寒冷,冰也是通途。只要有足够的严寒,所有的零散都能结成一块整体的冰,一切将畅通无阻。”

傅家这三代人,第一代老傅,一个负责医院宣传的人,一个娶了电台播音员的转业军人,一个通过新闻稿件“实实在在地创造了一座医院”的书记,最终在面对采访镜头时,只会说空话和废话,呈现出失语的本质;第二代傅睿,其实也已失去拿手术刀的医家本分;到了第三代面团,这个“面目模糊的年轻人”,又会因为直接走上冰面的选择,进入一个怎样的天地呢?

注释:

[1] 本文所引《欢迎来到人间》内容,皆出自毕飞宇:《欢迎来到人间》,《收获》2023 年第 3 期,后文不再一一标注。

[2][3] [ 俄 ] 尼古拉·别尔嘉耶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观》,耿海英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0 年版,第 266 页、271-272 页。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