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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如何与作家、读者有效对话
来源:文艺报 | 罗小培  2024年04月22日08:15

当前的文学评论领域,看似热闹非凡,但文学评论是否实现了它的应有效用、收效几何?作为沟通作家与读者的中介,文学评论如何做到真正与作家、读者有效对话,似乎有了老话重提的必要。

一、文学评论与作者、读者之间的关系

正确看待文学评论、评论家与作者、读者之间的关系是形成三方有效对话的前提。在文学评论的某些高光时刻,出众的文学评论家会被誉为“模范读者”或者“理想读者”。在文学场域中,一些能够清晰解读作家作品、以独到见解引领读者群、能积极回应读者意见的人逐渐脱颖而出,进而获得了评论家的身份。此后,日积月累的阅读与理论思维训练、评论成果的循序呈现让他们的位置更加稳固下来。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文学评论家及他们从事的文学评论活动就是作家与读者之间天然的沟通桥梁。

站在读者的角度,文学评论可以在阅读前和阅读后两个不同时间点起到侧重有所不同的作用。在阅读之前,文学评论主要起着一个筛选推介的作用。在大众媒介众声喧哗、读者娱乐方式多样化、阅读时间碎片化的当代生活里,文学评论的筛选推介作用理应更为突出,以便为读者在有限时间内寻求到所需阅读类型中的最优解。在阅读之后,读者往往希望文学评论能够为他们指点迷津,帮助他们将零散的感受整体化,将浮光掠影的阅读印象清晰化,梳理出感受背后的逻辑线索。更具专业能力的读者甚至希望借文学评论找到创作背后的理论支撑和作品的文学史定位。但我们现在不时发现,由于人情化和商业化等因素,一些文学评论其实沦为了夸饰的广告招贴。这时候的文学评论往往失却了为读者服务的意识。而文学评论与读者进行有效对话的前提是,文学评论家心中有读者,为读者推介真正优质的作品。

站在作者的角度看,文学评论或许会参与到一些作品的具体创作过程,为作家的创作提供一些有益的影响和参照。当下文学现场中众多的笔会、改稿会,正是文学评论参与作者创作过程的直接表现。作品发表出版之后,文学评论对作家作品的作用甚至更为明显。在文学史上,我们看到,一些作家或许会因为评论家的慧眼识珠迅速脱颖而出,其自身与作品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甚至会被改写。这样的例子有许多,诸如格里耶经评论家罗兰·巴尔特的有力介绍后产生广泛影响;又如夏志清先生对张爱玲的重新发现。1961年夏志清出版《中国现代小说史》,对张爱玲多部作品进行了深入且极富洞见的品评,诚如哈佛大学东亚系教授王德威所写:“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发掘了张爱玲笔下日常生活的政治。”

二、坚持“文学”的批评

这里我用加了引号的“文学”来表示强调。“文学”的批评指向以下两个方面的思考。

一是批评活动要坚持“文学性”,这偏向于批评的运思过程。文学性是我们常用的一个概念,但往往越是这样司空见惯、包容性强的概念,它的所指越是庞杂。但从我们目前通行的文学观念看,它也暂时拥有一些相对稳定的内涵与范畴,如语言与符号、情感与形象、想象与虚构等等。文学批评应该首先对文本内部的文学性进行深入的分析,然后再考虑文本与外部因素的联系。当然,这二者有时不分先后,常常同时进行。

从功能上来说,文学确实有着反映社会历史现实的意义,但它和社会历史现实的关系并非是简单的一一对应的单向因果关系。文学作品中的现实是经过文学形式处理过的现实,而非历史记录或者社会学报告。大众读者应该要树立起这样的意识,文学评论者更应该将其熔铸为常识。因此,我们的文学评论不能无视文学艺术本身的特点与规律,更不能单纯从政治观念评判作品。坚持文学性,但又不局限于文本内部,将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有机结合起来。

二是批评的呈现要突出文学性,这一点针对的是批评的写作与成文。虽然文学评论与文学作品各自使用的语言体系有所不同,但我们也常常将它们进行并置观照。文学评论本身的写作也可以是且应该是充满文学意味的。如果将文学作品、文学评论、文学理论三者放在一起比较,便能看出,文学作品的文学意味是题中应有之义,文学理论的理论色彩是理所当然,文学评论居于二者之间,应是在文学意味与理论色彩之间寻得一种平衡。我们对文学评论的理解常常陷于两个极端:一是任何观点的申张、感受片段的连缀皆是评论;一是理论演绎、逻辑推理才算评论。实际上文学评论既没有那么随心所欲,也没有那么义正词严。对于文学批评常见的文采缺失,南帆先生曾有妙语:“读者刚刚从一个五光十色、花团锦簇的语言公园出来,随即步入一个单调乏味、枯涩抽象的荒原,这是一件扫兴的事。”因此,文学评论也可以尽情追求自己的形式与风格。这既是评论者心灵活跃程度的体现,也是其表述才情的展现。自然,在文学评论中,道理的生发和阐述是前提,生动的语言与形式应是为了更好地进行阐述,二者不可本末倒置。

三、陈言务去,量体裁衣

每一篇文章都会带给读者独属于其自身的鲜活气息,这是“这一篇”评论区别于“另一篇”评论的独特之处。在文学评论里,重复和赘言显示的是一种态度上的敷衍和思维上的怠惰,不管是重复他人还是重复自己。概念和术语应当是我们走进批评的开始,而非终结。我们要学着掌握它,然后将其变成一种思考的开端,就像学会行走之后慢慢独立于曾经依赖的学步工具,进而呈现自己独立的思维形态。过度依赖概念术语,以概念术语作为标尺来对作品进行划分、切割、框定,那么对于作品的解读更像是一种贴标签的行为和一场守株待兔的捕猎。

对作家作品而言,这样的评论很难及物,更无法给作者的创作带去有益的触发。尤其是对大众读者而言,过多地堆砌而非合理使用概念,其实有着掉书袋之嫌。这让文学评论成为了夸耀评论者自身的某种手段,陷入自我迷恋的批评家像是湖畔自我照镜的少年喀纳索斯,不仅遗忘了作品,还拒绝了读者。在这样的情境下,对话自然会断裂,评论也因此变成了某种自说自话。接受美学认为,文学的完整价值实现于读者的接受和审美经验之中,文学评论的价值实现也不例外。但现在的一些文学评论似乎在拒绝读者,导致它们“出生即死亡”。此外,对于一些理论系统的切割使用,对于理论本身也是有所损害的。比如一些术语的不当使用,或许会使其变得指向不明,即内涵与外延的边界发生推移而造成界定的模糊。

总之,我们呼唤更多生发于具体作品纹理之中的及物的批评,它真正做到了陈言务去、量体裁衣,以深入浅出的文字感染读者。

(作者系湖南青年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