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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小说只是一场噩梦——《百万现钞》创作谈
来源:《收获》 | 荆歌  2024年03月25日09:09

《收获》杂志无疑是中国当代文学的最高殿堂。我是它的忠实读者,也是它的老作者,我是在《收获》发表作品最多的作家之一。今年第二期发表的是我的一个短篇小说《百万现钞》。

许多时候,小说就是小说家与生活的一次合谋。人性的幽微决定了生活的复杂,而正是这纷纭复杂,才生发出无尽故事。爱恨情仇悲欢离合,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却终究还是百变生万变。写小说的人,对人间的千奇百怪几乎是有着病态的关注。小说家躲在生活和想象的夹缝里,对于人间悲欢喜乐,既感同身受,又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想象力常常添油加醋火上浇油,煽风点火剥皮剔骨似乎已然上瘾,成为一种残酷的癖好。现实与虚构,互为镜象,彼此纠缠,似是而非,真假难辨。

这个小说也不例外。欺诈、嫉妒、欲望、胆怯、卑微、堕落,这些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东西,既是生活向小说家鲜活展示的,也是历史深处的黑暗记忆。个体叙述只是将一出出人间戏剧无情演绎,白日做梦,暗夜行路,于惊悚的关照和淋漓的叙述中获得解剖和毁灭的快感。

对于收藏这个行业,我是有点了解的。因为巨大利益的诱惑,许多高智商的坏人混迹其中。我曾经写过好几篇同类题材的小说,却常常不能令自己满意,感觉勾画这个行业的黑暗总是难免流于肤浅。就像这个小说中居老板、朱克龙、阿星这些人物,油腻邪恶,面目可憎,如果没有孔娟娟,他们仿佛都是贴上标签画了脸谱,其独特性和深意何在?我想要在作品中寻找到的意义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也不过是浮世表象,尔虞我诈肯定不只限于玉石的买卖交易。人性的深井才是万物生长的水源。所有行业也都只是世象的一个角落,一个侧面,某种象征而已。根在地下蛇行,枝叶在地面歌唱,四季花开,万木争发。恶根毒花,不只是一时一界的闹剧悲喜剧。之所以将玉石交易设置为故事的背景和舞台,只是因为作为写作者的我,于其有几分熟悉罢了。而这种熟悉,当然方便于搭台唱戏。

最后我要说,小说毕竟当不了真。美好的社会应该是,坏人全跑进了小说和电影,杀人越货,坑蒙拐骗,丧尽天良,男盗女娼,都只在小说电影里兴风作浪,现实生活也许反倒可以洁净祥和,温情脉脉。这篇小说中,毕竟孔娟娟这个身怀绝技的奇女子,身上心中还有着些许清洁与美好。但愿小说只是一场噩梦,醒来虽有余悸,毕竟东方既白。文明走到今天,制度和规则的建立,极大抑制了人性之恶。无论读史还是放眼现世纷争,都会感念文明秩序的来之不易。唯其脆弱,所以珍贵,唯其珍贵,因此知恶从善、向死而生。纸上的悲剧让人警醒,激发出为他人落泪的善良,并赐予隔岸观火的安全快慰。小说的贡献若果真如此,则善莫大焉,幸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