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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国产电影“攀登史” ——评《新世纪中国电影史(2000-2022)》兼及历史写作的“整体观”意识
来源:文艺报 | 蒋佳音  2024年03月22日08:00

《新世纪中国电影史(2000-2022)》,陈旭光等著,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2023年12月

《新世纪中国电影史(2000-2022)》,陈旭光等著,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2023年12月

随着市场经济的改革、院线制的落地,21世纪的中国电影展开全新面貌——文化、工业、媒介、市场的迅速变迁,构成了电影产业的“发展史”、电影从业者的“进化史”,以及国产电影总体水平的“攀登史”。毫无疑问,鲜明的多样性与丰富性是新世纪中国电影最突出的表征,对于电影史书写而言,记述和评论也迎来范式革新:不仅代际导演的史述旧例迎来除旧布新的时刻,史论重心也不断地在解构思潮中摆脱作品本体的掣肘而将目光投射进更宏阔的电影生态。故此,如何在千变万化的新世纪中国电影中,找出头绪与核心线索,从而建构起当代影史的“整体性”视野,可谓是新世纪电影史述的最大挑战,也是“身在此山”——作为见证者的研究主体,能否在历史洪流中完成自我超越的考验。

近期付梓出版的陈旭光等著的《新世纪中国电影史(2000-2022)》秉承“整体观”研究意识,通过对中国电影的产业、体制、类型格局、多元文化和传播交融态势的分析,联结起21世纪中国电影的主要脉络,生动展示了新世纪以来中国电影市场“从百万到百亿”的崛起过程,以及优秀的电影作品对社会发展、大众文化与思想的映照,描绘出新世纪中国电影的开阔图景。

高度凝练的各级主题,是该著首要亮点,亦是“整体观”的凸显之处。《新世纪中国电影史(2000-2022)》采用编年体体例,呈现中国电影的新世纪历程,通过高度概括性的年度电影现象主题,勾勒新世纪中国电影的精要框架,奠定章节基调。例如,2013年的《青春文化与小时代征候下的电影气象》敏锐地捕捉到观众主体的“年轻化”趋势,借此引出导演群体的变迁,暨“新力量导演”的涌现,展开对电影市场新征候的深刻言说与评述;2017年的《中国电影的“法制时代”》则立足国家颁布《电影产业促进法》的背景,阐释中国电影的工业化理念的自觉生成,以及行业规则深化的新发展;2019年的《新主流主潮与“想象力消费”电影的崛起》反映了中国电影工业化水平的进步,以及观众对国产电影想象力审美和消费需求的演进。同富有启发性的章节框架一致,该著在内容组织上也注重简练有力的主题呈现,以达成对电影发展的整体趋势和结构脉络的显形。

其次,在“整体观”的核心意识下,《新世纪中国电影史》以总体视角中的“二元”架构,统筹铺排新世纪中国电影的发展经纬。从宏观角度看,正是多样而错综复杂的“二元”关系,推动着“中国电影在‘两极摇摆’中迈进”(第七章标题)。该著客观地叙述这一充满博弈张力和反复辩证的过程,在“二元”的框架中,秉持调和及折中的立场,整合电影史述中的传统视角,包括对艺术片和类型片的界限、商业合拍大片和中小成本影片的不同探索路径、高雅艺术和大众文化消费之间的分野等方面的考察。同时,该著也力求全面涵盖21世纪电影的新变,例如工业与美学的相辅相成、大屏和小屏的媒介对垒、传统院线和网络电影并峙下的新消费格局、“头部”电影和“长尾”电影在观众反馈与市场投资中的趋势和效果等。这些方面在时间逻辑上融合,真实、立体地还原了新世纪中国电影的多元景观。

此外,“整体观”的突出,也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该著在建构中国电影“主体性”方面的努力。毋庸讳言,一部优秀的国别当代电影史,需要以科学、综合的方式统摄史料、审视历史。它不仅应该记述代表性的电影作品和电影从业者,还应该深入挖掘政策、市场以及标志性事件,以此展现对地缘性和民族性的把握。此外,在史述过程中,应适时渗透原创性、本土化的理论,以构建中国电影史和电影研究的主体性。基于这一理念,该著坚持史论合一的原则。每章章末的经验总结,既是对年度现象的整体概述,也是深化本土电影观念的基石。通过持续关注产业和市场,该著意在持续对“电影”这一西方舶来文化形式进行根本性的资本祛魅,从而还原中国本土电影如何建制与走向规范的历程。同时,书中对中国电影“走出去”的尝试及其效果,也进行了恰切得宜的述评。论著还有意识地回避了部分史论中的宏大理论移植,凸显务实精神,避免史述沦为孤芳自赏的学术圈地,这同样潜含着主体性建构的追求。

诚如陈旭光在后记中引述克罗齐“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时所感,“最难写也是当代史”。这是对“整体观”的史述方式有所侧重与取舍的坦诚。通读全书,“文化”与“产业”毋庸讳言是贯穿全书最重要的两个主题,但体制、媒介、技术、全球化也是该著有意识择选出的研究对象,用以重现新世纪中国电影变化的主要“参数”。这再度印证了电影著述惯例中,从概述到作品的“点面呈现”方式,需要向更加立体的数字人文研究范式转型,也代表着该著对新世纪中国电影综合性本体观念的深度询唤。

对于任何“身在此山”的当代电影史述而言,同样重要的,还在于寻找到遥望“敬亭”、相看不厌的时刻。撰述《新世纪中国电影史(2000-2022)》的2023年,恰是疫情结束、中国电影恢复并不断向好的一处重要历史隘口。从这点看,此时此刻,恰是记述过往历史、思考过往经验的节点,也是电影研究者应当潜下心,以“慢下来”的态度,在媒介扩张,AI入侵中,重审电影的时刻。

走过霍布斯鲍姆以“断裂”之语作评的20世纪,“整体观”或许是更契合新世纪的。“整体观”意识下,《新世纪中国电影史(2000-2022)》所进行的21世纪中国电影史书写,更意在一种更高层次的“缝合”,由此勾勒电影万象,描绘一个中国电影迄今为止的最繁复的时代——为当代人,亦为后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