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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纸上”向“大地”延伸 ——读冯小军的生态散文《裁一片绿影送给你》
来源:《中国林业》 | 陈希 牛浩宇  2024年02月28日11:56

伴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发展,生态环境问题日渐突出。生态文学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文学,不仅描写“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且要表达“人与自然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注重人与自然和谐、美美与共的美学思想,而不是人类中心主义。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的散文不能算是生态文学,只能是自然文学:他的作品里,人还是处在中心位置,大自然不过是背景或衬托。

中国生态文学大约走过了近30年历程,涌现了一大批自觉、专注于生态问题的作家,产生了不少优秀作品。作为一位经常穿梭在森林与荒野中的生态散文家,冯小军一直致力于建构“把生态写成散文、让散文回归生活”的生态诗学。他认为生态散文是“反映自然世界生态危机的文学,是作家以文学形式干预大自然生态安全的文学,是人的文学在新现实面前的场域拓展,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①]他已公开出版《转型期笔迹》丛书、散文集《林间笔记》、随笔集《美在民间》、长篇报告文学《白色的海 绿色的海》《八步沙的故事》等多部作品。新著《裁一片绿影送给你》展现了冯小军外出踏访自然的真切体验,从“纸上”向“大地”延伸,正所谓“天地之大美”,具有森林和荒野观察笔记的特点,是近年来生态散文领域值得关注的创作成果。冯小军在通达森林和荒野的感受中召唤自然之“诗”,用“生态修复的文学表达”来定义自己的生态散文,带着强烈的责任和忧患意识积极介入当前的生态问题,形成批判人类中心主义和呼吁万物平等的主题。《裁一片绿影送给你》还用历史和科学视野扩大了文学视域,产生文学描写、历史阐释和科学阐释几种不同的语言表述,使读者在文学语言与历史、科学语言之间来回跳跃,在不同的文本空间中闪现审视当下生活的力量。

一、召唤森林与荒野之“诗”

森林与荒野是大自然的核心代表,它们虽然微不足道,却是人们抵达大自然的重要支点,成为人们心中对自然物象产生微妙感应的栖居所。波兰诗人米沃什在《歌》中写道:“所有的事物来自大地,所有的事物将归还她”[②]。森林与荒野正是大地之上坚实阔达的表征,土地、山川、河流、湖泊、树木、峡谷、草原、沙漠等,都是生命体亲近自然时的寄托对象,在感性体验中召唤心灵深处的诗意力量。可以说,生命体在这里所获得的一种状态就是“诗”,将自我“安居”在可以发生想像的自然之域,正如海德格尔所言:“诗首先使安居成其为安居。诗是真正让我们安居的东西。”[③]

由于冯小军多年从事林业工作的影响,《裁一片绿影送给你》传达了他对森林与荒野之“诗”的切深感触。既写到红松、杨树、柳树、樟树、松树、灵寿木、漆树、悬铃木、翅碱蓬等各种树木,对它们毫无保留地依恋和赞美,体现出与自然为善的道家思想;又通过叙述守林人的动人故事,表现生命体面对自然的善良和淳朴,从而引发读者反思现代文明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当然,在森林与荒野中所召唤的“诗”并不虚无缥缈,这种审美体验背后有着深刻的生态文学理念做支撑。冯小军认为一部好的生态文学“能让读者感受到文学现场中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和幻觉,揭示矛盾冲突”[④]。一面将人类主体的生命体验投注在树木的审美氛围中,对它们由衷地称赞;一面肯定自然本身的主体性,“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表现它们被人类随意支配所受到的伤害。

黑格尔认为:“艺术美是由心灵产生和再生的美”[⑤]。冯小军在散文写作中倾泻了自然浸润下心灵世界的平和安适,发挥用心灵创造美的能力,在森林与荒野中召唤自然之“诗”、生态之“诗”,使自然物象具有道德象征的一面。如柏林禅寺颇带禅意的梨花(《禅味梨花》),梨农们为了使它们减少沉重而采取疏花的措施,“疏花、疏花、疏花!去欲、去欲、去欲!”[⑥]这里由单纯的疏花行为转变为暗示人世间欲望成灾的景象,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自然物象的神圣使人类的心灵得到净化。再如《漆树是七步沟永远的存在》一文将七步莲花与漆树作对比,赞美了漆树坚实地矗立在大地上的品格,而反问七步莲花的“高雅”“形而上学”和“凌空虚蹈”。这是两种不同形式的自然之“诗”、生态之“诗”,显然冯小军更喜欢漆树的踏实强健,认为它们虽然埋没于无人理睬的山野,但不失自在精彩的容光,是更能使人们“安居”的自然物象。冯小军还偏爱为人们所误会的杨树(《爱杨》)。作为他最熟悉的树木,杨树几乎成为他在林间踏访时无话不说的朋友。它是一种很有灵性的树,起风时“哗啦哗啦”的响声正是它的回应,使自然由“独语者”变为与人类相拥而视的“对话者”。

这一散文集还表达了冯小军对自然物象在人类恫吓下萎靡不振的慨叹。可以在一些具体的作品中略知二三。《被移栽的命运》意在表现反对移出深山老林的树木进城的主题,冯小军对于这些树木被迫丧失家园和生命感到难过,同时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压制下不符合科学的盲目行动很是无奈。《草木脾气》中运用“耍赖”“出人头地”形容普通树木面对人类宰割做出的反应,它们靠着顽强的生命力继续生长,流露出冯小军对自然界弱小生灵的疼爱。《竹子开花》由神秘的“竹海”转到写竹子开花,所谓“开花”本是令人欣喜的好现象,但竹子开花却是悲哀的,是恶劣的生态环境所造成的,正如“竹子开花,主人败家”这句谚语的内涵一样。冯小军在心灵世界不厌其烦地照拂自然的纯粹,出于本能地召唤自然之“诗”、生态之“诗”,同时又体察到它们在生态系统崩塌的道途中不可避免的悲剧。在他看来,人类过分地将自己设定的规则凌驾于普遍的自然规律之上,是猖狂自大的妄念所致,如果不及时调整,那股潜在的黑暗力量将会扼杀天地万物。

除此之外,生命体在自然中重新发现的“自我”也是冯小军散文的主要关注点,通过讲述守林人的故事表现他们接近“诗”的生命状态。他们在自然之“诗”、生态之“诗”的永恒性中确认“自我”的永恒性,重新找回人类失却已久的生命信仰。代表性作品主要有:《塞罕坝情愫》《样线消息》《新橐驼传》《去林场》《黑龙山》《一个人,一匹马,一条沟》《俯仰天山》《红石林地》《梁炮儿戒猎》等,体现了冯小军对生命体与自然关系的深刻思考。以《塞罕坝情愫》为例进行具体解读。他与塞罕坝有着深厚的情分,曾来这里负责河北省林业宣传,爱上了这里的碧空、树木、峰峦、绿野等一切自然物象。“哦!只有在塞罕坝,在这圣洁的地方我才会产生如此美好的感受,才会出现这样沉静的心态。”[⑦]作为林业工作者,他深知建场55年以来没有发生过一次火灾的不易,固然是每一位守林人将生命献给自然的结果。如此看来,《塞罕坝情愫》描摹了一幅建设塞罕坝生态林区的画卷,冯小军用画笔勾勒出一代代创业者在环境恶劣的林场定居下来的动人故事,具有崇高的审美形态。“去吧你们,都去吧!面对这静穆的森林,我感觉到那种名利地位的渺小,明白了曾经的种种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一提了。”每一个守林人都诗意地安居在这浩瀚的林海,并且在这项事业中与自然景观合为一个整体。

可以说,自然之“诗”、生态之“诗”不断激荡着冯小军的创作热情和创作灵感,使他沉浸在这样的空灵和充实中,对自然发出天然的邀请,而后进入人生忘我的那一刻诞生艺术化的心灵。森林与荒野等自然世界的存在,给他带来探寻人类与自然关系的启示和真理,从而在生态文学的语境中,通过强调审美的精神性去重新认识自然的精神本质。

二、文学与历史、科学之“会通”

冯小军对人文历史和科学知识的熟悉不亚于历史学者和技术人员,他的《裁一片绿影送给你》营造了一种文学与历史、科学“会通”的氛围,一面借由诗文穿越历史时空,与康熙皇帝、柳宗元、苏轼、刘鹗等历史人物重新相遇;一面介绍守林的具体工作,像科普类的小文章一样向读者普及生态林区的各种知识。这无疑体现了一种“大文学观”的写作思路,形成文学、历史、科学、文化等多种元素交流“会通”的开放形态。杨义在著作《中国古典文学图志》中曾讨论:“大文学观去纯文学观的阉割性而还原文学文化生命的完整性,去杂文学观的混浊性而推进文学文化学理的严密性”[⑧],从而打破狭窄的文学言说。冯小军借用历史和科学扩大了文学视域,产生文学描写、历史阐释和科学阐释几种不同的语言表述,使读者在文学语言与历史科学语言之间来回跳跃。如果以周作人在《美文》中分作的两类散文为依据,即“一是批评的,是学术性的。二是记述的,是艺术性的,又称作美文”[⑨],那么《裁一片绿影送给你》融入了相关生态理论和实践,与轻盈灵动的美文相区别,带有面向社会现实的力量,属于介于二者之间的作品。由于作品描写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人事,读者会随着叙述者娓娓道来的故事进入现实情境,如梨农们疏花、残疾者种树、苗圃职工培育雪岭云杉苗、营林区施工员“打号”、护林夫妻定点打电话等,审美性自然不会太高。但是,冯小军又擅于运用丰富的字汇和宽松的句式,“通过语言营造出一个独特的文学氛围,通过艺术手段释放和表达出作者的鲜明态度,使读者体会到他们心灵的颤动。”[⑩]

关于《裁一片绿影送给你》描写自然风物和历史现场的平衡,以及文学与历史的“会通”,可以看一些具体的作品。如《塞罕坝情愫》用很长的篇幅讲述了塞罕坝的历史文化。它由皇帝外出狩猎的文化符号逐渐沦落为破败的塞外荒原,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重新对其进行治理,后来变成了今天生态文明建设的范例。作品对这段历史的讲述是充满深情的,仿佛一踏上这片林海就回到了历史中,存在一种无法言说但在记忆中可以回溯的根源性连结。就像老舍在《老北京的风》里所描述的居住感受一样,“慢慢的山成了秃山,地成了光地”[11],真实朴素的内心感受触发了人们面对生态自毁的反省意识,从而更加珍惜现在享有“绿宝石”称誉的塞罕坝。在《灵寿木》一文中,“我”为了确定灵寿木与六道木是否相同,先从《汉书》的《匡张孔马传》和柳宗元的诗歌《植灵寿木》中找到相关的历史依据,了解到用灵寿木做成的灵寿杖在古代是权力地位的象征。与此同时,“我”不断将古籍中的灵寿木与现实中见到的六道木作对比,终于判定它们其实是同一种树木。作品一面使现实事物承接着流淌在历史长河的精神基因,一面开掘了故纸堆在现实社会的新的文化意义。再如《新橐驼传》,从题目就可得知与柳宗元的《种树郭橐驼传》之间的互文关系。故事中的主人公马小三像郭橐驼一样身残志不残,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太行山栽种了八千多棵树,为生态修复事业做出了有益的贡献,也使他的人生变得更有价值。真实的历史文化成为我们鉴赏自然和生态修复的助手,有了这样的知识储备后,更能唤起人们对生态系统的尊重。

生态散文与灾难性散文具有某种相似性,重在通过真实数据和客观真相,从情感意义上引发人们对生态问题的担忧。不过很多散文由于过于注重抒情和叙事,“思考的部分往往附在文后点题,却忽略了散文本身具有的深刻说理功能”[12],没有达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文学效果。就这一层面来说,冯小军的生态散文具有创新之道,总能从读者视角入手,向读者普及生态林区的各种知识,将说理和抒情交织在一起。《水口林》充斥着关于“水口”的各种知识,作品详尽地介绍了它的具体指称、功能、组成、性质、原理等,让读者认识这种古代劳动人民发明的营林模式。《样线消息》介绍了祁连山自然保护区所使用的新技术PDA对森林进行电子巡护。“我”跟着祁连山自然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一起巡山,一路上遇到的水面、云杉、圆柏、山岭、绿树都浮动在眼前,每到达一个观测样点,就取出PDA终端拍摄起来。这里的技术不是站在自然的对立面出现的,相反,生态伦理的觉醒使人类主动克服技术危害性的一面,在天人合一的观念下观测和保护自然。正如艾略特所指出的:“科学知识能改变景观,即改变自然界。”[13]

有研究者指出,冯小军散文与科学的“会通”与他的“生态保护精神”有关,“所以文学审美与科学表述之间的边界,在冯小军这里是开放的。”[14]他从来都没有为了科学表述而采用某种固定的句式,也没有因为散文文体而限制报告文学、访谈记录等其他文学形式的融入,充溢着文学表达的自由和灵活。《竹子开花》是一篇倾向于用“纯粹自然”这样的美学概念写作的散文,既近距离地端详竹子的分枝、身段、颜色,又站在高处领略竹海的整体风貌。“山里弥漫的雾气包裹起竹子,白雾覆盖绿色,一抹淡绿,一团乳白,共同营造出一个神秘的世界。”[15]展现出身处其中的“我”对眼前美景的享受。随后在“我”的思绪飘荡中很自然地过渡到竹子开花的话题。“开花”本是自然界令人悦目的景观,但竹子开花却是另一番滋味,二者之间形成巨大的美学反差,从而让读者直面生态破坏问题,发出警示之音。再如《柳暗生烟》一文,先叙述孟春时节品咂“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滋味,领会“柳暗”所表现的富有活力的生命能量。而后联想到一些有关眼前景的诗句,在文学中体会自然之美,又在真实的自然景象中解构文学中显在的错误,指出“杨柳”只能是一种文学表述,因为科学上杨树和柳树是两种不同的树木。作品在文学审美与科学表述之间相互交叠,让读者在这样的语言表述中更为全面地认识自然。

于是,历史、科学成为生态文学有效的文化沉淀,这些因素作为价值观念和审美旨趣的一部分,深刻影响着冯小军在生态书写中的真实体验和语言表述,作品中关于美的形式的组织是贴合中国人的心灵意境的。如此看来,《裁一片绿影送给你》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西方生态理念对中国生态文学的强势入侵,使之找到相对应的民族源流和精神遗产。

三、从“纸上”向“大地”延伸

张炜曾在《八位作家待过的地方》一文指出梭罗去瓦尔登是一次“行动的宣言”,他“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大地上”[16],将“在场”的生态精神渗透在写作中,使文学具有了为生态践行的一面。可以说,这是作家在面对棘手的生态问题时的智慧行动。冯小军具有相同的文学理念,认为“作家作为重要的知识阶层,有义务用自己的作品宣传推广健康的生态价值观,引导人们节约资源,摒弃物质主义和享乐主义,携起手来共同应对生态危机。”[17]于是,他使生态散文在“非虚构”的开放性视阈中着眼于关乎人类生存的巨大问题,用亲自调研的形式告知人们生态问题的严重性,从“纸上”逐渐向“大地上”延伸。这何尝不是知识分子超越书斋玄想后对生态问题作出的介入?充满实践性、战略性的力量,是当前现实所需要的一面旗帜。不过,由于生态问题过于热门,后人文主义时代的众多理论家开始纷纷对生态问题重新思考。张进注意到莫顿的“幽暗生态学”,认为当前人类所进行的生态观测和采取的环保行动充满盲目性,像是“我们人类隔着玻璃去谈论人与自然、人与环境的关系。”[18]虽然这种担心不无道理,但可见的自然灾害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在后现代主义的思潮中,继续揭露人类中心主义的傲慢对自然的残害至关重要,就像冯小军的生态散文所承担的现实意义,对我们振聋发聩的警醒一样。

具体来看,冯小军事必躬亲的文学行动表现在赞美自然世界和生态修复两方面,通过一些发人深省的细节,让人们自觉认识到人类中心主义不可遏制的强力。“我”第一次结识望天树(《望天树精神》)就深深为它着迷。曾经读过的《白杨礼赞》《松树的风格》等歌颂树木的美文把“我”悄悄唤醒,催促“我”思考望天树的品格,用身体去感触它的生长态势。“我”不断观察望天树与热带雨林中其他树木的区别,除了外部环境和自身基因的优渥外,还看到了它从未停止生长的精神,完完全全地认识了望天树由外入内的本质。在拜访哈萨克牧民聚集地的守林人杜长江(《一个人,一匹马,一条沟》)时,“我”尝试了解他在这片土地上的工作和生活,感受到了一个外来人面对当地闭塞的生态文化时所承受的压力。作品写到了理想与现实相互交融的唯美画面,那发生在一个夏天,“一个人,一匹马,一条沟去巡山”[19],展现了杜长江这样的守林人热爱工作和享受自然的生命形式。但他们并不轻松,随时随地被可能发生的各种问题牵动着。这些作品从生命体的存在状态出发,打破人类中心主义的二元对立思想,呈现了生态修复事业中人与自然的平等关系。

冯小军带着守林人和作家的双重职责穿梭在森林与荒野中,实地踏访了很多地方的自然生态区,边游览边了解各地的生态修复现状。由于实地踏访的真实感远远大于抽象的调查数据,踏访的地方连缀而成的行动地图在文学空间中予以展现,使他的生态散文具有了某种“在地性”。就他个人而言,他从未以人类特权对自然投以蔑视的目光,总是小心翼翼地敬畏着一切自然生命。“抱歉,我又惊动了小动物。我蹑手蹑脚起来”[20],如阿尔贝特·施韦泽所信仰的一样:“只有人认为植物、动物和人的生命都是神圣的,只有人帮助处于危急中的生命,他才可能是伦理的。体验到对一切生命负有无限的责任”[21]。冯小军真正地理解大自然,切深地被大自然那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真实所触动,同时对人类生命初期已经消逝的诗性思维感到惋惜。“人定胜天表明我们人类战胜自然有勃勃雄心,但雄心毕竟是雄心,结果是否有效是另外一码事。战胜自然、取胜天地大多时候是口号,是空谈,蛮横自大的种种行径一再成为笑柄。”[22]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傲慢,具有极强的反思精神,一次次地消解人与自然之间被构建的对立关系。

《裁一片绿影送给你》表现了冯小军深入森林和荒野现场,以田野调查、外出踏访的方式获取一手资料的努力,将大量生态景观和生态思考呈现在文本中,像是生态行动主义的一个宣言,为生态文学写作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范式。一方面,使生态文学有了更加纯粹的现实意义,即推动自然与人类和谐共生;另一方面,打破了作家与自然的隔绝、疏离的状态,为创作带来更真实的心灵感受和精神触动。

德里达《文学行动》指出:马拉美专注于词本身,用行动缝补19世纪以来话语和事物的断裂,在某种程度上重复了古希腊修辞学对词语的那种运用,显现出逻各斯自身的自我解构性[23]。冯小军将生态散文与自然散文、环境散文做了区分,认为自然散文是人类具有生态意识之前托物言志的产物,环境散文意在批判各种生态恶化的事件,而生态散文重点关注生命体之间的相互联系,从“纸上”走向“大地”。它们三者之间有不同的理论基础,这样的散文命名和分类确实为人们了解自然世界和生态主题书写打开了新视野,让读者逐渐在意识层面建构生态文明的概念,并且具备在生活中有所行动的能力。可以说,冯小军的《裁一片绿影送给你》不仅显示了散文美学价值,而且具有生态实践意义。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中文系)

此基金项目为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意象派与中国新诗》阶段性成果,来自《中国林业》2023年12期“生态文学”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