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王忆:小说是开出生机不绝的花儿
来源:《长城》 | 王忆  2023年10月07日16:52

谁能想到,生活有时就是比小说还要巧合。

时隔不到一年的时间,昨天碰巧又去了那家叫“en space”的西餐厅。《陪诊师》开头的场景,我就放在了这里。

创作《陪诊师》这篇小说,也是一个意外。在这之前,我并不了解有一个叫陪诊师的行业。虽然很多年前我也是时常往返医院的老病号,但从未听说过还有可以陪人看病的职业。后来身边有人住院,才知道开始时兴“护工”,帮忙照顾住院病人。了解陪诊师这个行业,是从我看到的一篇采访网文开始的,那篇网文讲述了当代年轻人在北京打工,从而进入陪诊行业的故事。从一个写作者的视角出发,我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不会太被关注”的话题。于是,我便有了对它的一段思绪和探索——哪些人会成为陪诊师?他(她)为什么要做这个行业?他(她)成为陪诊师之前是做什么的?陪诊师具体要做哪些工作?他们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或平台找到这个职业的?他们如何建立客户群?陪诊以后他们的生活又会发生哪些变化?……这就好像在开始提笔创作之时,要多问几次“然后呢”。读完那篇网文后,我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在外漂泊的年轻人找不到自己理想的职业,并不是所有学业有成的人都可以拥有体面的事业,大部分人奋斗过程中都难免无奈,所以通过某种途径走进了到医院陪人看病的行业。

《陪诊师》的主角,我设置了一个男性。我认为,文学需要的是陌生感和好奇心。假设主角是一位女性,或许会让人有熟悉的感觉。女性陪人看病、照顾病人,可以找出很多理所应当的因素,或许还有天然母性使然。所以当“韩诚”出场时,我大概预测到,这会是一个不同于常人色彩的角色。

从病人的角度来看,陪诊师是比普通护工更新颖、更便利的一类服务。小说中,离了丈夫、独自带孩子看病的母亲需要“他”,子女在异地工作的癌症患者需要“他”,甚至没有家人陪伴到医院做人流的女人也需要“他”……从最初的不接受、不理解、拒绝到最后完全信任、依赖,经历了漫长的人情冷暖的转变。同样,回到陪诊师的角度,“他”的心理也经历了反复拉锯,面临失业和温饱,家人和旁人的看法,以至于像个外卖员一样随时被人“下单、退单”,同样是一段陷入困境倍受煎熬的过程。

“韩诚”和女朋友在同一家公司办公室恋情后被“抓包”,他被迫“英雄救美”,主动离职放弃了白领职业,又在女方家长“逼迫”的前提下,遇见了做陪诊师的老同学,顺势进入了“陪诊”行列。“他”接到的客户形形色色,但凡进到医院去看病的人又会有多少“好脸色”。“韩诚”其实也有障碍在心里,在“做了贼”的心理下,他总会无端地假想,当“他”在妇科门口等待客户从人流手术室出来时,万一碰巧遇到了自己女朋友,“他”该如何解释?当女朋友的父母知道“自己”做的是陪诊行业,又该如何处理?女方父母不止一次向他这个“外地人”逼问,未来怎么打算?什么时候能在这座城市稳定下来?结婚的房子在哪里?我们就这么一个闺女,你能不能让她安定下来?结婚、房子、未来,包括老丈人看不上的二锅头……说到底,都是有关物质的现实问题。生活不是偶尔奢侈一把的下午茶,是一睁眼就摆在面前的柴米油盐。

人生有很多经历是无法言说的,正如文学中也有许多情感是无法全然表达的。人似乎永远处在“困境”与“突围”之中来回旋转。当下年轻人面临的不止是生活,还有如何生存。文学创作亦是如此,不仅要面对如何“制造”故事,还需要面临怎样“处理”故事,但我并不觉得作者是一个可以替小说人物“解决”问题的角色。

写完《陪诊师》后,我重新思考了一个问题:假设若干年以后,我的父母往苍老的深处走去,当他们也因为疾病长年累月往返于家和医院时,作为儿女的我又该如何面对?所以,我一方面尽我所能陪在父母身边。另一方面也希望“陪诊师”这一服务能在适当的时候落实到我们身边。不知是不是因为写小说的缘故,我时常觉得人活着总是在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困苦,似乎没有问题和困苦就没有可以讲出来的故事。可我之前说过,作者永远不会成为替人物解决问题的那个人,许多问题永远存在,但终归会有属于自己的归属。

我相信文学,小说也一样,有写不完的故事,就有说不完的话,就可以开出生机不绝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