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媒时代影像传播助力文化传承
随着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智能化媒体借助算法、数据分析、虚拟现实、移动互联网等改变了文化传播的基本模式。相比大众时代的媒体,智能媒体具有三个典型特征:一是影像传播扮演着重要角色,信息呈现从文字、图文为主转变为动态化、动画化和视频化的媒介形式;二是智媒的平台化越来越明显,交互性和社交性增强,用户、消费者深度参与到内容生产和传播中;三是数据算法实现精准化传播,一方面对信息生产和流通的全过程进行大数据收集和分析,另一方面对不同用户进行精细化、个性化内容推送,形成超强的受众黏性。数字影像不仅是搭建虚拟空间的媒介基础,也是沉浸式体验的交互界面。如果说20世纪以来中国传统文化通过影视媒体实现了现代传播,那么21世纪中华文明借助数字视听、AIGC(人工智能生产内容)、短视频等智媒时代的影像传播方式进一步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数字影像“复活”传统历史文化
电影、电视是20世纪发明的大众媒体,实现了人类从以文字为基础的印刷媒介转向以影像为基础的视听传播。21世纪,视听媒体经历了数字化、智能化转型,影像生产、消费的逻辑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逐渐从胶片电影、模拟电视转变为数字技术、电脑特效、AIGC为基础的影像生产模式。
今年暑期档,有两部国产电影引发热议。一是追光动画耗时10年制作的历史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不仅再现了李白、高适、杜甫等盛唐诗人的浪漫与洒脱,也展现了安史之乱从盛唐到乱世的历史画面。二是历时9年完成的国产神话大片《封神第一部》把中国经典神怪小说《封神演义》搬上银幕,用数字特效呈现了商朝的辉煌与衰亡。这两部作品一方面用影像的方式把传统人物、文化经典数字化为生动、具体的视听作品,另一方面又对传统叙事进行了“故事新编”,体现了当代人对历史、对人物的重新阐释,也是把传统文化转化为现代文化产品的可贵尝试。
与《西游记之大圣归来》(2015)、《哪吒之魔童降世》(2018)等新国产动漫作品不同,《长安三万里》取材于中国文学史中的真实人物,激活了人们对唐诗的文化记忆。首先,这是一部文学动画电影,把那些朗朗上口的“文字”唐诗《将进酒》《燕歌行》等幻化为活灵活现、亦真亦幻的诗意境界,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少年李白的自信洒脱、中年李白的肆意妄为以及老年李白的才子迟暮。其次,这是一部以长安为名的动画电影,以唐代为背景、以长安为主角,长安既是商人之子李白、名门之后高适渴望获取功名利禄的欲望之地,也是汇聚天下才子、豪杰纵情歌舞、醉生梦死的世界之都。第三,这是一部历史动画电影,是暮年节度使高适回望、怀念盛唐气象的作品,李白、杜甫等才华横溢的诗人固然留下了流芳千古的诗篇,却终生怀才不遇、无法找到施展的空间。近些年,追光动画公司不仅拍摄了《小门神》(2015)、《白蛇:源起》(2019)、《新神榜:杨戬》(2022)等传统题材的动画片,更重要的是尝试实现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化,用现代的叙事策略、民族化的动画风格重新“复活”传统文化,体现了文化的传承性与创新性的有机结合。
神话巨制《封神第一部》也是如此。小说《封神演义》曾多次被改编为电视剧、电影,是神怪题材的“活水源头”。《封神第一部》借鉴好莱坞魔幻电影的形式,把中国本土的神魔故事变成带有史诗风格、视觉特效的奇幻大片。这部电影在数字特效上下功夫,一方面参考殷商历史文物和考古发掘,在服装、道具、建筑等方面尽量还原商代历史的风貌,制造了“翼州城之战”“建造祭天台”等气势恢宏的历史场景,另一方面用CG动画、AI技术、动作捕捉等把《封神演义》的魔幻、奇崛的法术展现出来,让神仙、鬼怪变成活灵活现的可视化影像,如数字生物饕餮、墨麒麟和数字角色雷震子等都具有视觉原创性。这部电影还用现代叙事改造神怪故事,把商周之变的红颜祸水、天道轮回变成更符合现代逻辑的人性善恶,以多层次的父与子的对决、认同为情节动力,带有古希腊悲剧的色彩。
近两年,中国传统节日成为电视综艺节目的重要表现内容。2021年河南卫视连续推出“中国节日系列节目”,从《唐宫夜宴》到《元宵奇妙夜》,从《七夕奇妙游》再到《重阳奇妙游》,采用“网剧+网综”的形式把实景舞台与虚拟场景相结合,用舞蹈、音乐和5G、AR技术把七夕、中秋、端午等中国节日“复活”,变成美轮美奂、声乐动人的视觉盛宴,既展示了华夏中原文化的古典雅韵,又具有现代视听的节奏和美感,深受青年观众喜欢,屡屡“破圈”。
短视频“活化”非物质文化遗产
短视频是这个时代影像传播最为重要的形式。依托4G、5G技术,短视频平台迅速崛起,成为最主要的以影像为主导的传播模式。短视频既改变了影像生产从专业化机构向普通网友的转变,又使得影像变成一种更大众化、更有吸引人的叙事语法。短视频传播有两个特征:一是借助抖音、快手、腾讯视频号等平台,亿万网友参与到影像生产中;二是依靠数据算法,短视频推送更加精准,增加了用户的使用黏性。据2023年《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统计,截至2022年12月,短视频用户规模达10.12亿,占网民比为94.8%。
在短视频创作中,有一类作品非常突出,这就是非遗类短视频。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承载人类文明、文化传统、手工技艺、社会实践的共同遗产。中国作为悠久的文明体,是名副其实的非遗大国,被非遗保护机构认定的国家级、省级、市级和县级的非遗代表性项目有10万余项,其中,国家级非遗1557项,有43项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名册,位居世界第一。非遗作品不仅是“躺”在博物馆里陈列和展出,更重要的是变成一种“活生生”的可以传承、可以欣赏的文化传统和技艺。因此,非遗保护特别强调“活化”,影像媒介是非遗传播和“活化”的重要手段。
在短视频平台中,有两种非遗传播的方式。一是非遗网上直播。直播平台可以实现去空间化的传播,如地方戏曲、民族音乐等非遗表演团体,都能通过直播的方式让更多网友领略非遗的魅力。2022年,网络直播用户规模达7.51亿,是网络视听行业仅次于短视频的第二大应用。在短视频平台如抖音、快手上有很多非遗类网红,他们通过网络直播,一方面展示了精彩的非遗艺术,另一方面获得额外收入可以更好地传承技艺。二是展现非遗手艺和制作过程的短视频。这些作品把静态化的非遗变成可视化、动态化的影像,尤其是如木匠、微雕、剪纸、修复古建等技艺类非遗更适合采用这种传播方式。魏生国是糖画手艺的非遗传承人,他把制作糖画的过程变成几十秒的短视频,让网友看到糖浆如何在非遗传承人手中变成一幅幅生动、精彩的小动物作品。还有很多文物修复、传统文化保护的短视频,展现了掌握民间技艺的工匠化腐朽为神奇的精湛技艺,这些作品点击率往往非常高,也深受国外网友的欢迎。
用影像传播非遗可以实现三重效果:一是让传统手工、技艺、戏曲、民俗等非遗作品保存下来,使得年轻人能从每一个具体的、精彩纷呈的非遗影像中了解传统文化。二是每一个非遗背后不仅能看到一个真实、生动的传承人的故事,也能看出传承人在代代相传中既守正又创新的精神。三是非遗文化具有地方性和在地性,非遗产生于不同的历史、自然与人类生产、生活的积累,代表着人类文明的多样性和丰富性。通过短视频平台,非遗传承人及其技艺成为一种“活化”的传统,这对于非遗继承和发扬都有重要作用,使得非遗变成数字时代的文化瑰宝。
VR、AR技术制造数字文旅新体验
近些年,虚拟现实(VR)和增强现实(AR)技术成为智媒时代影像传播的最新形态,带来沉浸式的虚拟现实体验。VR(Virtual Reality)指的是数字技术构造的虚拟世界,用户像网络游戏的玩家一样“置身”虚拟空间。AR(Augmented Reality)是把虚拟世界投射到真实环境里,实现虚拟空间与真实空间的融合。尽管这两个技术还不成熟,但在一些文化旅游项目中已经有了一些应用,尤其是在文物参观、古迹浏览和乡村旅游中。
第一,VR、AR技术辅助博物馆参观,让人们更好地了解文物背后的故事。借助AR眼镜,游客可以边观看实物,边通过眼前的“显示屏”看到文物的全貌,了解文物发掘的历史和文化意义,使得文物不再是玻璃罩中静止的国宝,而变成更立体、更“活化”的虚拟形象。游客还可以通过AR大屏与虚拟角色互动,如把兵马俑变成虚拟角色,游客在AR大屏中与数字兵马俑交流、对话。VR技术还为博物馆打造数字展厅,给文物建立数字档案,如敦煌研究院推出“数字藏经洞”,把壁画数字化,让游客像进入游戏世界一样“云游敦煌”,并通过“点亮莫高窟”“填色壁画”“设计丝巾”等互动方式体验敦煌文化的博大精深。
第二,VR、AR技术使得文化旅游更有历史感、穿越感和现代感。VR全景技术可以使城市的真实景观实现虚拟化,数字化“拍摄”变成一种数据化“扫描”,真实的实景信息通过3D建模、数据运算的方式还原为“以假乱真”的虚拟场景,游客不仅可以远距离“身临其境”,还可以打开虚拟城市、乡村的地理、环境、古迹、文物等各种信息,深度了解人文历史的变迁。AR地图技术也使得景区旅游更加智能化,让文物古迹以可视的方式丰富游客的体验,使得旅游变成更有历史感和文化感的立体旅游。
第三,虚拟技术也可以助力乡村旅游发展。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一方面很多乡村开始整治生态环境和社会环境,把“空心化”的乡村变成古村古韵、生态保护的诗意之所,另一方面农业文化遗产、乡村民宿、生态农业等项目也吸引城市消费者支持乡村发展。在这个过程中,城市居民除了假期到乡村旅游、消费之外,还可以随时通过云平台了解所认养的农作物生长、种植的情况,增加对生态农业的认知度和参与感。
在这个人工智能、数字技术日益广泛应用的智媒时代,中华文明又迎来新的转机。这些创造了口碑和传播力的影像作品具有双重特征:一是用数字化、智能化等新技术手段传播传统文化,二是在保留传统文化核心元素的基础上进行文化创新、讲述新的中国故事。可以说,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一种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彼此融合的新文明形态,借助智媒技术的影像传播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重塑架起一座穿越古今、沟通传统与现代的文化桥梁。
(作者系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员、北京市文联签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