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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斯·约翰逊:触碰天堂的褶边
来源:上海译文(微信公众号) | 群岛图书  2023年07月03日08:36

丹尼斯·约翰逊出生于1949年7月1日,如果他还在的话,今天应该是74岁。但读过《海仙女的馈赠》的读者都知道他已经于2017年去世了,他在这本书中写道:“对你来说显而易见的是,我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还没死。然而在你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也许我已经死了。”当然了,这是本小说,这些话我们不要当真。

作为一个美国作家,他出生在慕尼黑,童年还曾在菲律宾、日本生活。他的父亲阿尔弗雷德·约翰逊在美国国务院工作,负责USIA(美国新闻署)和CIA的联络工作。在20多岁时,约翰逊沉溺于药物和酒精之中,并没有进行太多的写作。1978年,他回到了父母位于亚利桑那州的家中戒除毒瘾并找到了人生方向。他于同年戒酒,并于1983年戒除了娱乐性药物。

在身体上摆脱,在写作中回归。这种混乱和疯狂的领域,是约翰逊在整个职业生涯中一再回归的主题。他于1992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耶稣之子》,就通过11个简约而相互关联的故事,描绘了一个康复中的吸毒者在一个难以理解的世界中寻找自己的定位。

丹尼斯·约翰逊在电影《耶稣之子》中客串,这个角色眼睛里插着一把刀进了急诊室。

我们出版的另一本书《火车梦》,最初于2002年在《巴黎评论》上发表,2011年出版单行本,并入围了次年的普利策小说奖。然而,这是自1977年以来,普利策评审团首次未授予小说奖。不知怎的,这个结果就像是会在约翰逊身上发生的事情。

Lithub上一篇书评里说他有一种“on the outside looking in”的感觉。站在“酒鬼和毒虫”的外面向内看,也站在人类的外面向内看。在极少的采访里,他说自己像是一个在加油站后面的垃圾箱里捡东西的困惑外星人:“我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你们人类,你们地球人,你们似乎都在家里。”

而当你阅读他的小说,常常也会有这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感觉。他会在叙述的中段突然告诉你这一切不是真的——“要我说,我多半是闯进了韦恩的幻梦”(《工作》,收录于《耶稣之子》);甚至会暗示你知道他不曾讲述的东西——“是的,他们成了夫妻,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寂静》,《海仙女的馈赠》第一篇)

我想在作品之外找到“发生了什么”的努力失败了,前面提到过,约翰逊极少接受采访。找到的最多的,是在他去世之后的怀念文章——来自他的同行,往往是曾经有过混乱生活的作家们,读了这些,我才理解他为什么被称为“作家中的作家中的作家”。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想介绍两篇怀念文章里的小细节,和他罕见的、去世后才公开的一次采访。

1.

作家、约翰逊昔日同窗David Means在《纽约客》上一篇名为《丹尼斯·约翰逊的持久忠告》(“Denis Johnsons Lasting Advice”)里,回顾了听到约翰逊死讯的时刻:他在另一个时区,在家庭活动上,在完全的闲适心情里,消息有如晴天霹雳。

他发信息给他和约翰逊的共同朋友Darrell Larson,问:“你听说丹尼斯的事了吗?”对方恍然不知地在几个小时后才回复:“丹尼斯怎么了?”而David Means又过了一夜才看到这条回信:

“当我第二天早上读到这句话时,我听到了它疯狂的恐惧之音,我想到了约翰逊的故事《搭车遇祸》(《耶稣之子》的第一篇),他在其中描述了一个还不知道自己丈夫已死的女人。‘妻子顺着走廊走来。她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她还不知道丈夫死了,但我们知道,因此她对我们的影响力才那么大。’”

2.

作家Matt Bell的《一个怪胎致丹尼斯·约翰逊》(“To Denis Johnson, from One of the Weirdos”)非常震动人。与David Means不同,他最终也没能真正“结交”约翰逊,始终是一个仰慕者。20出头时,他通过阅读《搏击俱乐部》作者恰克·帕拉尼克的采访知道了这位改变他一生的作家——帕拉尼克说自己最喜欢的三位作者是雷蒙德·卡佛(顺便一提,约翰逊曾师从卡佛)、艾米·亨普尔和丹尼斯·约翰逊。生活在泥淖中的他立刻找来读。

Bell说:“约翰逊对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命名了我的困境,他创造的角色与我有着相同的感受。”约翰逊还为他提供了“贝弗利休养所”(《耶稣之子》主角“开始学着过清醒的生活”的地方,也是最后一篇的标题),Bell称之为“收留我们这些人的地方”,这些人“渴望崇高,却只知道用更便宜、更快捷的方式来获得那种壮丽”。

约翰逊提供了另一种方式:“超越——真正的超越,在这个世界上——通常是短暂的。崇高太难以抵达,太短暂,无法长久握住。但在约翰逊的书中,我们可以随时触碰天堂的褶边,他的角色们瞥见、但很少到达、并且无法停留的更美好的世界。”

他引用了《急救》(收录于《耶稣之子》)的结尾:“什么世界啊!这年头一切都被抹平,像铺盖似的被卷起来放到别处。对,我的指尖都还能碰到。但到底在哪儿呢?”并且说当他得知约翰逊去世的消息,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段。

Bell在文章的最后承认:他对约翰逊有如此强烈的情感,以至于曾在见到作家本尊时语无伦次,用一种暴力表达了爱——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攥住了对方的衣服——并被推开。悔恨让他再也没有试图去见过约翰逊,就连写这一篇动人的怀念,他也担忧会不会是另一次“攥住对方的衣服”。

3.

最后摘录几段《躺在尘土里》(“Lying Down in the Dirt”)。这是2002年Janet Steen对丹尼斯·约翰逊的采访,2018年约翰逊去世后,Steen重新翻出了录音带。

当你大声朗读(《耶稣之子》)时,人们会大笑,因为角色很幽默。只是他们的处境通常非常非常凄凉。它很坦诚。叙述者并不试图将自己描绘成一个不那么糟糕的人,这可能让人感到亲近。

《麦田里的守望者》与它有着相同的味道,那是我少年时期的读物,我曾认为我永远不会写这类东西。它们太奇怪了,而且太坦率地反射了我自身。在那时,对我来说重要的是隐藏我头脑不正常的事实。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五年后,我想,有什么区别呢?我遇到的每个人在几秒钟内就会发现的。无法隐藏。而那些没有见过我的人也不会在意有人写了这些故事。我的意思是,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故事中揭示出多少关于我的信息,这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有时候,没有比躺在尘土里、完全绝望和无助的感觉更好的了……但问题是你不能这样做太久。总有一辆蒸汽压路机朝你赶来。对于一个不想生活的人来说,生活真的很难。

还有一段来自2013年的采访:

“如果我曾讨论过这些事情,我不该这么做的,我没有资格。我不知道上帝是谁,或者其他任何相关的问题。那些关心这些问题的人在我的故事中出现,但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有时候我希望他们不要出现。”

参考资料:

https://lithub.com/looking-for-god-in-the-writing-of-denis-johnson/

https://www.newyorker.com/books/page-turner/denis-johnsons-lasting-advice

https://electricliterature.com/to-denis-johnson-from-one-of-the-weirdos/

https://longreads.com/2018/02/28/lying-down-in-the-dirt-an-interview-with-denis-john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