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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月记》后记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李迎兵  2023年05月26日10:04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最后一个年头。当时,我住在鲁迅文学院位于八里庄南里二十七号的老校区小平房。

寂静中迎来送往。看不见的岁月却如此清晰,人类设定的物理时间序列中暗含深意。具体的个人甚至走不出一个世纪的历史,仅仅是这种设定的千百万亿年中走过和正在走过的符号而已。我曾经在十八岁那年,一个人在老家神坡山上疯跑,嘴里喃喃自语,而且还唱着当年流行的《酒干倘卖无》。正如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写道:“生命中曾有过的所有灿烂,终将需要用寂寞来偿还。人生终将是一场单人的旅行。一个人的成熟不是多善于与人交际,而是善于与孤独和平相处。孤单之前是迷茫,孤独之后是成长。”即便如此,你只要活着并能够健康地去感受,试图爱你所爱,做你所做,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必然有你的使命。无须去攀比,也无须去在意,你必然会遵从你的内心,你就这么一路走来,一步步行走在你的命运里。眼前的一片微弱的光亮,只是按照你的内心在选择,无所谓背后和身前的幽暗,无所谓失望与绝望,宛若命运的环形山,一直在那里虎视眈眈。你不屈不挠,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找存在感。你在过去的一年里抒写着自己的一本大书,沉浸在镜中花和水中月的投影里,寻找虚幻之旅的更多可能性。

一九九五年五月左右,我去位于虎坊桥的工人俱乐部看北京京剧团新排演的《闯王进京》。当时从北师大到虎坊桥,乘坐校车集体去观看的第一次演出,一直让我十分难忘。

一年四季,轮回更迭。你总是试图改变,一如既往中有着新的感受,生命年轮中留下的每一个痕迹,都有着欣喜和感动,也有无奈与挫折,但所幸一切依然,你的心还在期望着前方。等待戈多的人,每一次触手可及,却又会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所有一切,只是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之中。活着的意义或许正在于此时此刻,你能去落实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并且你一直沉浸到其中,感受到生命的真谛。幸福不在幸福之外,甚至也不尽然在那个叫戈多的结果,却是正在于你此时此刻收获到的充盈和快乐。过去了,然后再来,宛若四季轮回。冬天过去了,自然就是春天。每天的傍晚,幽暗的湖边,宛若你的瓦尔登湖,神秘的海奥华星球,听到冰面下嘎喳喳的响声,有一种被压抑的力量正在冲出冰面。这种奇异的嘎喳喳声,让你背后的冷风有了一种随影相随的力量,前方拐弯处或就是新的一年的路口。

在相关的历史记载里确有这样一条:

“一九四九年五月,离石武委会改称军事部,部长李信诚。”

我记得,在我奶奶(娘娘)的讲述里,我的爷爷(李信诚)一直挂在墙上,也一直活在他们那个如火如荼的年代里。我打小就没有见过我爷爷。据说,我爷爷早年确曾叫过李延忠这个名字,后来改为李信臣,官名李信诚。无论他在出生的薛村寺沟里很早务农,还是他在北山一带打游击,钻山圈窑窑,诸如后来在柳林、碛口当市长(镇长),以及后来在县里担任过武装部、组织部部长,然后又在临县等地担任过县委副书记等职,都只是想做一个简单而又快乐的人。他和女主人公一样,并不是追求物质财富的人,即便家徒四壁,但他依然仗义疏财,是在热心帮助穷苦人中体会到一种精神的富有。他下乡的时候,总是对老百姓说,群众吃甚,他吃甚。吃派饭,有的人家给他炒鸡蛋和烙烙饼,他却和群众一起吃“山药擦擦”和窝窝头。他饿得两腿浮肿,但他总是说,不能给群众添麻烦哩。另外,还有我大姑李玉梅与十二岁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姑父孙道汇(小说里的孙团长)等,也有着现实中的投影。随着当年的一二O师南下的他们和他们的一双儿女(孙小江和孙小林)现而今都生活在广州。我二姑李玉环及一家也在六十年代在成都安家。记得一九七五年时,二姑一家三口回到老家探亲,走时还给我和弟弟一人两块钱。后来,我父亲李玉新改名李峰,大姑李玉梅改名李荣,二姑李玉环改名李珍。

一首流行的《月亮月亮你别睡》的网络歌曲,突然地我的在耳边响起——

月亮月亮你别睡,

捱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孤单的人心易碎,

未曾放下的人怕回忆。

我似乎听到她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窗外的天际,强自让情感的啜泣停止在梦醒的黎明。每一次的奔跑都不是神经质的冲突,而是一种内心的碰撞。这就是她的身影宛若一轮圆月高居于浩瀚的夜空,在巨大的天幕上皎洁着清越的月色,并在她那年轻、善良、正直和知性的面容上,留下了一个奇异而又凝重的标记。一片又一片的闪烁着橘红色光辉的氤氲云霞之间,又有着无法破译的深邃空间。

我在想:如果没有当时昏庸无道的黑暗和丑陋,怎么能够衬托这个燕京大学才女小月莺的美丽绝伦?

我只是在倾听着这种天籁之音,一切早已无法复制,只是一次次在虚空中寻求着真切的存在。除非我能够在现实的时空中找到对应的历史回声,否则我只是徒劳地进行着泥沼中的苦苦挣扎。整个尘世间与曾经存在过的美丽女主人公,让我面对着窗外拨开云雾的圆月而沉思,青春激荡和往昔美梦并非完全可望而不可即,正是因为她的探索,我才能够感受到这种穿越于现实时空的力量。我就在这种恍惚的记忆里,在模糊的画面中,试图在梦幻的沙滩上找到一些闪光的贝壳,以及各种各样的更多可能,一系列的人物名字从我心间滑过,那么清晰而又明朗,却又充满着更多不确定的回响。

我一次次地重新看到七岁小月英奔跑在李府的前院后院,甚或于站在一棵石榴树下淑静地微笑着。我记得自己小时候上小学时利用假期捡拾废品卖到当年李府改成的废品收购站里,也曾在当年的县招待所(李府前院)里看过一部改开之后复映的老电影《秘密图纸》,再后来在李府的遗址上盖起了现代化的商厦。而相关的纪念馆则是与高家沟的另一个纪念馆成为了毗邻。他们夫妇两个曾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回国时在离石城被人山人海地围观。我在某一次高家沟军事会议展馆中的参观中既看到我爷爷李信诚的名字,也在另一个专属的展馆看到那些关于女主人公和她的爱情的很多老照片……

那是一个头上扎着蝴蝶结手里挥舞着花凤凰风筝的小女孩。她的两只小手刚刚还插在两边的裤兜里,然后看到曾姨娘给她递过来花凤凰风筝时就开心地伸手去接,垫着脚尖,身子前倾……

这样的时刻,总是突如其来,却又转眼间消失。我的心再次燃烧起过往的畅想……

一种迫不及待的呼喊,一种意想不到的声音,在热烈蹀躞的潮涌中,脱口而出。风暴来临前的恐慌心理只是暂时的。在冬天的窗外,梧桐的叶子落尽之后,光溜溜的树枝伸展着长长的手臂。阳光四射。普照大地。

她在那个属于李府的东关街上行走着,深藏在那些个旧店铺的招牌下向着前方观望。她如同介休洪山那只自己放走的小狼鬈毛一般,踽踽独行在白雪皑皑的山野里。她感受到鬈毛随着越走越远的身影,反而使得它那种无助的嚎叫声更加清晰,也更加让人揪心了。那种呼喊正是宛若睡梦中那样不确定,却又是翻来覆去,无法摆脱。她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地抖动,牙关也在冰冻的雪野里发出咔咔作响,无边无际的雪花遮罩住了整个视野,也让她的整个童年变得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