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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献出一个新星系
来源:《石油文学》 | 李浩  2023年05月06日12:12
关键词:诗歌

这段时间,我常常被那些生活在想象中的“石油花园”里的歌者——劳动的身躯感动。看到那么多以石油为核心元素的作品,也时时让我对大地上的能源产生一种紧迫的心理。从他们的诗中,让我看到:“诗歌存在的意义,除了必备的思想人格独立等共同的前提外”,它能以最大的可能性呈现其语言的、感觉的想象世界,以及由此破解各种权势与性灵里幽闭的特殊魅力。我想,这就是我们选择用诗歌表达自己关心的事物的动力。

我始终认为,诗歌是一个人隐秘的内心世界。我和我前前后后读到的那些写作者一样,都是在不同的环境里生存、劳作。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更好地写作,也是让你的写作与世界保持新鲜的体悟。那么,你经历的事情,你做的事情,也都在慢慢地进入你的肉身之中,帮助你转化成你的文学经验。我所知道的是,诗人在世上的生活,需要努力学习的东西很多,你还要训练自己在每一件小事中保护你的心神和元气,尤其是不要被那些事情降低你的人格,分裂你的个人见解,你要像一棵树一样独立于森林中、悬崖上。每当我写下一首诗,都会存在电脑里,或者打印下来放很长时间。我会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心情,不同的天气,不同的文风,不同的城市中反复阅读、推敲那些诗歌中不足的地方,打磨自己不满意的地方。我提到这些是想说,写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要面对很多考验、很多困难,还有艺术本身对人的要求,等等,最终的考验是,你是否可以穷尽你一生的所有,永恒地投身其中。

《石油文学》第2期诗歌共有十二位诗人入选,他们分别是刘惠生、郭志凌、郝随穗、邹进、那朵、霜扣儿、张永波、晓岸、吴朝标、张怀帆、王景云、李天奇,都是我此前没有读过的写作者。刘惠生是一位“穿过巡井小路,进入春光里”的诗人,他说:“踏探石油的人/把自己当成,半空的云。”他还说:“她们,用自己的青春,容颜/和辛劳,一片片地/铲除了塔内的黑/炼塔,在她们星辰般靓丽年华的辉映下/重现光明。”从他的诗歌里可以看得出他热爱春天和光明,诗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他身上劳动人的坚毅精神,正如他诗歌里的那个形象:“铁人,一口井的延伸。”郭志凌是一位能够在克拉玛依柏油路上发现“土壤肥沃,人丁稀少”的诗人,另外我建议他的诗歌里多一些“偷偷拿老婆的润唇膏,先涂抹一下/焦灼的裂纹”这样的句子,会让他在庞杂的诗歌材料里动情很多。郝随穗是一位在诗歌里让石头燃烧,“让黑暗找到出口的路标”的诗人,当他对命名产生冲动的时候,他说,“辽阔的井场里/就能把全部的正午接纳/阳光是正午的姓氏。”我期待他像那熟透的光芒,从大地内部穿透地面上,整个世道汹涌的血液。邹进以他宣言式的赞歌,向生——馈赠着微粒之光,他面对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液体,努力希望自己“为人世间/点燃那些在黑暗中发光的词语。”那朵在诗歌中通过地名与那个地名中的历史、人物、故事发生共振,最后让诗人自己意识到:“一些疼痛/在不知不觉中痊愈。”

这些诗歌在涉及的题材和他们的声部时,遍及他们唱出来的那座石油江山的每个角落,他们的诗歌写作,对自身局限与记忆缺失的偿还,让他们获得的是诗意生活的满足。在霜扣儿的诗歌里,你会发现,移动的尘埃,都抱着一颗古人的心,如果你继续读,你会发现有那么一个人在对你温柔地言说:“我们越说越多,我们越说越少/后来瓶子空了,冲它眨眼的星星/都变成了发呆的眼睛”,我们也会为诗人道出的“万象按部就班,有人出生,有人死去”的人世而晃动。张永波从“时光的挥霍者”那里努力探寻爱的真谛,他对我们说:“今晚每一颗星斗的闪耀/都像是我在疼她时的目光”,诗人告诉自己甜蜜的泪是爱,沉默不语也是爱,更要爱“她的风”。我很看好这样抒情品质。“醒来后群山像生锈的铁块/堆挤在一起”这句诗,让我对晓岸的诗印象特别深,能够让我慢下来继续读。他写“夜里的光/不能照亮生活,不能禁止失踪/让红色的油漆修补撞痕”,还写“我的身体到处漏风/有时还会走失羊群”,我相信晓岸是一位对这个世界具有自己看法的人,能够写出这样的诗句,是非常难得的。如果能够继续提炼诗歌中多余的东西,让句子到整体都能保持高度的统一,并能不断地创造出新的诗歌形式,我想他在诗歌写作上一定会有很大的成绩。我觉得吴朝标的诗,在现有的基础上再多一些变化与克制,让自己的情感从小处着手,那就更好了。张怀帆的诗,还可以个性一点,正是那些如同小米粒儿的真实感觉才能打动人,形式上还可以严谨一些。王景云的诗,我觉得她向她的那句“风,具有铁的属性/却透明”不停地靠近会有更多的喜悦的。李天奇的诗,形式上把握得很好,还可以多探索一些陌生化的感觉与经验,多关注一些石油以外的世界,从而将自己的文学视野打开。

说到写诗,我想与这些写作者一起分享,二十多年来我至今难忘的里尔克在《马尔泰·劳里兹·布里格手记》里写到的话:“……说到诗:是不会有什么成绩的,如果写得太早了。我们应该一生之久,尽可能那样久地去等待,采集真意与精华,最后或许能写出十行好诗。因为诗并不像一般人所说的是情感(情感人们早就很够了),——诗是经验。为了一首诗我们必须观看许多城市,观看人和物……必须去感觉鸟怎样飞翔,知道小小的花朵在早晨开放时的姿态。我们必须能够回想:异乡的路途,不期的相遇,逐渐临近的别离……必须回忆许多无与伦比的情爱的夜晚……如果回忆很多,我们必须能够忘记,我们要有大的忍耐力等着它们再来。因为只是回忆还不算数。等到它们成为我们身内的血、我们的目光和姿态,无名地和我们自己再也不能区分,那才能以实现,在一个很稀有的时刻有一行诗的第一个字在它们的中心形成,脱颖而出。”我觉得各位生活在石油世界里的兄弟姐妹们,如果有兴趣可以花点时间细细品味,或许会对很多朋友的写作有所帮助,将诗歌写好,是我们共同的心愿和追求。

李浩:诗人。曾获宇龙诗歌奖、北大未名诗歌奖、杜克大学雅歌文艺奖、谢灵运诗歌(双年)奖等奖项。出版诗集《奇迹》《穿山甲,共和国》《还乡》等。大益文学院签约作家,现供职于北京出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