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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辉波:我为什么要写战争?
来源:文学报 | 舒辉波  2023年03月28日09:18

从《剪刀•石头•布》 《老狼老狼,几点钟》到《躲猫猫》,我的“舒辉波战争与成长三部曲”落下了一个分号。从2007年动笔写《剪刀•石头•布》,到2022年完成《躲猫猫》,十六年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书写这样一个系列的作品。

是的,是分号,这个系列还有好几部作品只是构思,我没有动笔。

那么,我为什么要写战争与成长?

第一个原因,是我自己对那场战争感到无知。当年我读文科,高考时历史考了挺高的分数,可是,当我面对孩子们,想跟他们讲一讲抗日战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知道得太少了。要知道,有许多人自从中学毕业之后大概就不会再看历史了,那么,他们应该也会像我一样吧?对于那场战争的认知,我始终停留在有局限性、概念化的历史课本上。于是,我开始查阅史料,参观博物馆,走访旧战场,访问战争亲历者和抗战研究者。写《剪刀•石头•布》时,“抗战神剧”正遍地开花,我想,如果我们的孩子通过此种方式来认知那场战争,定会心生疑问:既然“日本鬼子”是如此不堪一击,为什么我们的抗战用了十四年?这种认知,是对抗击日寇的中华儿女的不敬,更是对为保家卫国而献身的英雄忠烈的不敬。

我读书的初中叫“荩忱中学”。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指挥兼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的张自忠,字荩忱,他就战死在离我们学校不超过二百里的长山南瓜店,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同盟国牺牲的最高将领。

除了历史书上对于战争的客观记录和宏大叙事之外,孩子们需要另外一种角度的叙事作品,让他们能真切地感受和认知到那场战争——是一种基于历史真实和田野调查的严肃叙事。历史书上的牺牲者是冷冰冰的数字,文学书上的牺牲者是那些数字背后的一个个家庭:他们是家中的父亲、母亲,是兄弟、姐妹,当然,他们还是有血有肉、敢爱敢恨、深怀恐惧又视死如归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历史书上记录了中国被日寇侵占的行政辖区和累累暴行,文学书上描述了被战争摧毁的一个个房舍和无数人的家园故乡。

小时候我听奶奶讲了许多她亲历的抗战故事,常常令我听得心惊肉跳,也常常让我听得热血沸腾。作为战争的亲历者,奶奶那时还是一个孩子,她耳闻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也亲眼见证了战士的勇敢,她的讲述中充斥了无奈、愤怒和恐惧,也饱含了赞叹、悲伤和深情。我希望像奶奶那样为今天的孩子们讲述那场战争,当然在讲述中也包含着我对生命的体验和对战争的反思。我要努力把自己对于那场战争的“无知”变为“感知”,在丰富史料的基础之上,把自己投入进去,去感受,去理解,去疼痛,去抗争,去哭泣,去歌唱,甚至是去牺牲……

第二个原因,我希望借描述“战争”这个舞台来认识我们自己。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赞颂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人性是多么丰富,又是多么复杂啊!我们会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常常住着两个人:一个勤奋,一个懒惰;一个勇敢,一个懦弱;一个乐观,一个悲观……有时,我们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矛盾结合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呢?其实,成长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认识自己的过程。我们无法经历战争(但愿永远不要经历战争),但是,我们可以通过“战争”这个舞台来认识故事里的“人”,再把这些“人”当作镜子来反观自己,来认识自己,通过共情来体验丰富的人生,了解丰富的人性,从而也让自己成为一个丰富的人。我们的生命是有限的,人和人在生命长度上相差无几,但是,在生命广度上则可以通过阅读和经历,让我们变成一个“宽阔”的人。

平日里,一张弓,挂在墙上,我们会觉得它平平无奇。一旦它在外力作用下,拉满弓弦,羽箭飞驰,我们就会被弓弦间蕴含的巨大力量而震撼。外敌入侵,中华儿女同仇敌忾,他们个个都是英雄,这蕴藏在我们每个普通人身上的勇气,在外力的作用下爆发出连我们自己都觉得陌生而惊喜的力量。我总觉得,人放在那种特别的历史境遇里,才可以更加敞亮地洞见人心人性,而在那样寒冷和漆黑的夜里,人性的微光才更显得温暖而珍贵。

我们也是那个孤勇而平凡的英雄,在我们成长的某个节点,我们会被唤醒,被触动,我们的身上也会像被春天唤醒的大地一样,生气勃发,展现奇迹。

有好几次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交流,总会遇见某个小男生誓要“核平某国”或者“痛恨某国人”,我不知道这样的情感是怎样一点儿一点儿地在他们心中滋生的。我写“战争与成长”的故事恰恰不是为了让我的读者去仇恨,而是希望他们能看到战争的残酷,从而反思战争,珍惜和平,珍爱生命。人类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我们能够反思,能够从历史中汲取教训,不断地从野蛮走向文明。

以上,就是我写“舒辉波战争与成长三部曲”的两个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