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需要深入地研究探讨。我觉得它将会带来现实主义新美学原则的崛起。关于对新时代的观察和认知，以及新人形象的塑造，我在一些访谈和创作谈中谈了很多，如今在《长篇小说选刊》选载三卷本长篇小说《白洋淀上》第三卷，我想就现实主义美学原则与创作，谈一谈自己的思考和浅见。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这是刘勰《文心雕龙》里著名的两句话。世情和时序主要是指社会政治状况和社会风气。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时代的政治和风气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文学。反过来，好的文学作品，也会对社会风气和时尚产生相当深广的影响。

社会是复杂的，人生也是复杂的。社会现象影响着艺术的发展。中国的现实主义理论脱胎于前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强调从现实的革命发展中真实地、历史具体地描写现实。所以，一个历史时期内的农业政策，会影响那一时期的农村题材作品的创作。今天，现实主义在发展，作家也在思考如何在乡村振兴的背景下艺术地表达新时代的问题，把对新时代的认知、时代的巨变，与人的命运、价值关怀和精神追问结合起来，在文学中找到“国之大者”理念下大与小的融合与平衡，处理好传统资源与现代性的融合，写出社会大变革背景下的时代风貌。

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理论的论述，理解“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理念，积极深入生活，能更好地帮助我们认知新时代，处理好素材。获取素材以后重新挖掘和提炼，在创作中赋予素材更多新鲜、深刻的东西。作家应该保持一颗天真好奇的心，感受这个世界的复杂与轻微的叹息，感受人们脸上微弱的表情以及声音的清澈。看这个世界永远是新的，就像白洋淀上的荷花一样。透过水光往深里看，发现人心是简单的，更是复杂的，人在劳动中新生，也在金钱面前变异。毫无疑问，白洋淀发生了沧桑巨变，新区建设前所未有地铺开。时代在变，文学也要变，如何突破传统的乡村书写模式，写出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新人”？首先是要弄清楚“新人”所处的环境，政治、经济、文化、道德等方方面面对他的影响，现实中蛰伏着的各种问题，需要小说里的人物去呈现。如何写出人物真实的七情六欲，然后在真实的基础上，调动所有的艺术手段，把人物推到精神或信仰的高度？这是我们新时代的作家面临的共同课题。我在《白洋淀上》塑造王决心、乔麦、赵国栋和王永泰等艺术形象时，就带有这方面的考量。比如新区管委会副主任赵国栋这个人物，尽管他是个好干部，但新时代对干部的要求比过去更严格，他开始是不适应的，一直在艰难地调整着。他在背着处分坚持原则奋勇前行的时候，内心是有着巨大的冲突的；他有一阵想，只要不犯错误地干工作，没有人会把他怎么样；当他遇到自己小舅子杨义伟的挑战，他站稳了脚跟；他发现有的干部是两面人的时候，主动出击；他既坚持原则，又有内心的困惑和痛苦。同时，他又是个性鲜明的人，代表现在坚守第一线的一些干部形象的共性。这样的人物才是真实的。所以，我认为塑造人物不仅要强调作品内容与思想的重要性，还要坚决反对概念化、公式化，让人物丰满鲜活起来。关于时代新人的生命动力问题，首先说我们塑造的“新人”是不是真实的，是不是是从生活里来的，这是一个普遍的问题。作家对生活的理解，对作品中人物性格的把握，需要大量细节来支撑。好的细节需要我们去发现或者寻找，我们所需要的细节是具体的、生动的、富有说服力的，又发人深省的，甚至具有典型性的。这样的细节会帮助我们打开人物的心灵之门。好细节会让作家寥寥几笔就能把人物描写得跃然纸上，让读者信服。

《白洋淀上》塑造新农人乔麦时涉及土地和粮食。关于农村土地粮食生产问题，我在“农民三部曲”里有过一些深入的描述，但是在《白洋淀上》，又往现代农业跨了一步。可以说创造新人形象，比发现新人更进了一步，发现生活中可以找到的原型仅仅是第一步，这个生活的原型还需要我们的艺术加工、想象以及再创造。乔麦在千年秀林与腰里硬的斗争，在萍河流转土地中与各种势力的较量，在粮站为农民卖粮的义举，还有她靠个人魅力吸引来了科技专家，最后又忍痛献给国家，使我们看到了一个新农人的诞生。有的专家说，作家正是用自己整个的心灵和爱，给予他所创造的人物形象以生命，以感染人的力量。创作要深刻地揭示社会的矛盾，真实生动地在这些矛盾中塑造人物。王决心的形象就是在巨大的矛盾漩涡中一点一点丰满起来的。他从打鱼人成长为有信仰的央企工匠，是一步一步锻炼蜕变出来的。关于这些生活中的真实细节不能编造，更不能简单地罗列一些琐碎的现象。当年干淀他看到父亲打不到鱼，家里困难的时候，曾经偷偷给打来的鱼肚里注水；后来在引黄济淀工程里，他第一个报名出义务工；吴技术员牺牲，他的情感受到了洗礼；他身上忠义、勇敢的优秀品质是与生俱来的，但他又不是完人，在他身上也有着不少的缺点，他前进的道路上有过彷徨和迷茫，这就为人物的塑造增加了很强的真实性。所以，人物性格刻画的深度经常是衡量作品思想深度的标尺。

作家要为人民铸魂，为民族培根，否则现实主义文学就会失去美学价值。现实主义的大船已经起航，承载着山乡巨变的大爱大痛、大彻大悟的累累果实启航。作家的劳动成果的呈现，会使现实主义美学更加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