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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蔡伟璇新作《一株虹之玉锦》:深切的人性关怀和深邃的生活思考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何媛媛  2023年02月18日08:51
关键词:女性 都市

《一株虹之玉锦》是作家蔡伟璇的一篇短篇小说,2020年2月发表于《北京文学》,并于2020年12月获第二十九届“东丽杯”梁斌小说奖,被福建作协推荐参评“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后被收入蔡伟璇的短篇小说集《墙外的朱槿》。2022年5月被收入短篇小说集《出格》(本书由杨晓升主编,梁晓声、蒋子龙、乔叶等12位著名作家联手创作的短篇小说集,被豆瓣评为展示了中国文坛顶尖作家的巅峰实力,标志着当代文学新现实主义小说的创作高度)。

《一株虹之玉锦》小说的主人公唐天青是一家报刊的权威专栏编辑,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因为好吃头汤面,娶回了大他10岁的面馆餐厅老板娘黄锦。黄锦带来一个十几岁的儿子,还带来了一株“虹之玉锦”。后来,黄锦离去了,却留下一屋子的“虹之玉锦”。

唐天青去乡下探视父母,意外地收养了故去堂哥的小女儿,因为她长着一双清亮的眸子,还有一张很像前妻黄锦的脸庞。给“女儿”讲睡前故事的他自编故事,竟然讲出了几本儿童文学作品。他成了当地文化人中率先富起来的专业作家。唐天青用挣来的几百万稿税,将老家山村的一处园子,改建成了一个童话般的花园,免费向来到山村的游客开放。他给花园起名叫“锦园”,园里种了满园“虹之玉锦”,以表达对前妻,那个带来第一株“虹之玉锦”的面馆老板娘黄锦的思念。

一、关注女性精神和命运的探讨

作为女性作家,蔡伟璇一直关注女性精神和命运的探讨。小说《一株虹之玉锦》站在新时代的视角,通过绮丽准确而又细腻的笔调,讲述传统与现代婚恋观碰撞下的人生况味,悲欢离合的故事跃然纸上。可以说,蔡伟璇在这篇小说中探讨了新时代女性意识的觉醒。本文所说的女性意识是指女性在摆脱男权主义影响的情况下,作为一个独立个体所拥有的思想态度、生活理念和情感观念,以及对个人价值的醒悟。在蔡伟璇的小说中,女性意识的觉醒主要表现为拒绝社会对于女性价值的传统定义,质疑和颠覆世俗偏见。

蔡伟璇以直面现实的姿态和勇气,把自己的所见所思以小说的形式表现。在她的笔下,没有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爱情,再微小身份的女性都是独立的个体。《一株虹之玉锦》在众多爱情婚姻题材的故事中呈现了自身的特点。

一是女性意识的深度觉醒。小说《一株虹之玉锦》通过叙述女老板黄锦面临单身带娃创业、感情蜜月、喜结连理、婚姻破裂、家庭解体的遭遇,在叙写的人的生存状态与精神境遇中刻画了女主角女性意识逐渐觉醒的过程。黄锦这个女性形象,身份虽然不是精英人士,但已有自我松绑、解开束缚,与过去说再见的勇气和行动力。作为单身妈妈的黄锦拥有着无所畏惧的爱情观。遇到比自己年龄小的男性,她敢于热烈的敞开胸怀,迎接爱情。为了与自己所爱的唐天青在一起,她无视世俗眼光、不遗余力的调和家庭矛盾。我们在小说中深刻感受到新时代的女性渴望爱情,更渴望独立和自由。在一系列抗争和改变中,在时代变迁下,女性意识深度觉醒。 蔡伟璇的小说写得节制而又老练,这篇小说可读性与深刻性并重,故事性与思想性齐驱。小说巧妙地把读者带入各种情感和心理的矛盾纠葛的牵引中,不知不觉被黄锦这位女性敢爱敢恨的个性而吸引,小说蕴含着对女性价值的重新定义和对女性精神世界的勘探,通过展现都市人生存困境,寻求一条逃离困境的通道,最终完成从“独立女性”走向“完全独立女性”,从“此岸”向“彼岸”的精神突围和过渡。我们深切感受到了当下女性意识的自我觉醒与探索。

二是对传统世俗的反抗。这部小说的特别之处在于蔡伟璇以敏锐的视角关注到了女大男小婚恋群体的社会现象,也侧面体现了新时代都市男女对传统世俗的无视。传统男大女小、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分工在小说中完全颠倒了过来,小说一开始把故事的女主角设定为一位离异单身带着娃的面馆女老板,男主人公是黄金单身汉的高级知识分子。现代社会,女性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是独立的、充实的,他们的存在不应该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他们的价值需要得到发挥和肯定。小说中的黄锦,虽然经历了甜蜜的恋爱,与小她十岁的唐天青喜结连理。然而当她渴望与爱人永结同好时,周边人的质疑反讽,爱人唐天青对她的孩子的无法包容,让她彻底失望。积重难返的道德偏见和世俗观念葬送了他们的爱情。黄锦不想一直背负屈辱,最后选择走一条不趋同于传统观念的路,她没有无条件的忍受嘲讽和蔑视,没有卑躬屈膝咽下婚姻里的不幸福,最终她大胆的选择了挣脱枷锁,离开了唐天青,离开这段充满困顿和委屈的婚姻。这种做法可能还不被很多人所理解,但对于主人公黄锦来说,是一种对传统世俗的反抗,也是女性意识和力量的体现,更是一种社会进步的体现。在这篇小说中,作家通过黄锦这一人物形象,告诉世人女性的温柔、忍耐、懂事不应该成为委屈自己、折磨自己的枷锁,而是要变成成就自我的翅膀。当黄锦挣脱枷锁,展翅高飞的时候,看到了更广阔的天空和更自在的风景,唐天青也真正反思了自己的过失和两人的情感问题。

三是颠覆了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独立女性”一直以来是蔡伟璇小说笔下的一类重要女性形象。在《一株虹之玉锦》这篇小说中,她书写了一位独立女性黄锦在各种社会身份之间的纠缠,想要幸福婚姻却发现自己被周身缠绕。羁绊她的不只是伦理亲情,社会舆论,更是在种种身份之间难以周旋的境遇,是个体的“自我”与“他者”的冲突与失衡。虽然她也曾困顿于世俗眼光和家庭矛盾,但这篇小说中的黄锦,区别于很多小说中忍辱负重的女性形象,而是选择毅然而然离开唐天青,显得独立洒脱通透。女性的独立从独立而自由的灵魂开始,剔除掉妻子、母亲、媳妇、老板等社会身份,女性首先应该做自己,这比任何事都重要。《一株虹之玉锦》中的黄锦正在往这条路上前进。小说《一株虹之玉锦》中对人物的刻画、对情节的叙述并没用女性私语化的自怨自艾,也没有面对男性时的自暴自弃、妄自菲薄,更没有诋毁男性式的自强和纠缠不断的女性气息。黄锦作为新时代女性,自己把握命运,面临困顿和困境,最后勇于突破枷锁,寻找自我。可以说,蔡伟璇颠覆了一直以来令女性痴迷向往的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正如小说中黄锦在对爱情、生命和幸福的追寻中走向了思想和人格的独立,彰显了女性的自主意识和人性的尊严。

作家蔡伟璇立足于新时代社会生活,关注女性精神和命运的探讨,用或写实或虚构的笔法道出了女性面临的困境,并试图探索如何自我救赎和困境突围。

二、关注时代人生的文学叙事和人性关怀

作家蔡伟璇擅长以情感作为一种载体,在庞杂繁复日新月异的生活中发现适合小说创作的故事元素,写凡人小事。小说《一株虹之玉锦》,用一种颇具洞察力的目光来关注芸芸众生,挖掘潜伏的人性冲突和生活风暴。作者直面现实,从人物情感、行为行动中挖掘其性格的内在隐秘,关注人性,关注时代和人生。

蔡伟璇在写这篇小说时调整了文学的叙事风格和介入现实的方式,关注社会人生,生活的直感和生命的力性成为文学表现的另一个景观,展现了如透视功效般的感知力和妙手般的叙事功力。

《一株虹之玉锦》叙事上平中出奇,常中见异,跌宕起伏,寄存其中的是对现实生活的洞察、剖析和反思,对社会观念和精神世界的关照、探索和思考,无疑是一部直面当下的作品。小说的主人公唐天青和黄锦是新时代很多男女的影子,他们勇敢突破世俗,追求爱情。在两人婚恋修成正果后又分崩离析之际,蔡伟璇没有把笔墨放在两人分手后的不舍、哭诉与挽留,而是宕开一笔以唐天青和养女的故事来承接唐天青爱情破碎后的生活变迁。这种叙事方式赋予了小说独特的表达空间,荒诞中书写现实,悲剧中寄予希望,别开生面。小说消解了传统的婚恋关系,以新时代的感情观、价值观为切入点,描摹都市男女在生活里的困顿、挣扎和努力,展现了社会变迁和观念变迁。蔡伟璇的小说总能独辟蹊径,并能曲径通幽,发现时代背后的东西。

《一株虹之玉锦》透过人物的聚散悲喜,描绘人情与人性的千姿百态,凸显生活的底色和时代的。一株名为“虹之玉锦”的多肉,在她的笔下演变为丰盈繁复的生活,又把日常生活化为浓缩精妙的戏剧人生。作品把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化合得水乳交融,把生活现象与艺术境界完美打通,不经意中打动人、感染人。小说以高妙的手法,采取开放式的结尾,给读者更多的思考空间,展现了作家独特的小说叙事才能。

小说在叙事奇崛的同时,并没有弱化作家所关注的时代、社会和人性。从《一株虹之玉锦》对人物的心灵、灵魂、人性的剖析开掘中,我们看到了作家的内省、独立和深度。蔡伟璇未满足于对叙事技巧的炫弄,而是借助文本的叙事修辞,深隐着对时代人生、世俗文化、人性症候的同情与理解,并在小说中赋予了深切的人性关怀和深邃的生活思考。

在小说中,蔡伟璇不仅仅写爱情,更洞察社会、直面现实、思考人生。她的笔触超越主人公唐天青和黄锦两个人狭小空间的爱情,而是放置在社会大舞台上,捕捉生活的幽微并把表现和思考融入其中,表达了对新时代社会关系的深入探讨、对人性幽微的深刻洞察。

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命运造就爱情,也摧残爱情。小说揭示了伦理道德、世俗眼光、性格爱好与人物爱情命运的息息相关。在历史的辙痕里,人是渺小与微弱的,但在新时代环境下,人也是可以争取自己的自由和幸福的。《一株虹之玉锦》立足于新世纪新时代的社会现实语境,凸显了女性在逆境里的勇敢、洒脱和坚韧。唐天青和黄锦不过是生活里默默承担起生活重担的个体,有其弱点和局限,也并不完满,但立体生动。他们是生活着的人,对这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体现了作家蔡伟璇的细腻和敏锐,同时也饱含了作家对理想人生的探索和追寻。就是在这种探索中,我们也看到了作家对自己小说风格的承接和创新。

三、彰显小说的精神价值和思想内涵

与这种叙事才能相对应的是作家蔡伟璇在小说中彰显的精神价值和思想内涵——对人性的尊重。

人性不是一个观念性、理想化的东西,而是一个包裹着美丽与善良、丑陋与自私的复杂体。人性的复杂,蔡伟璇的小说处理得很“人性化”。

尊重人性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叙事模式或故事结局,而是用小说本身的逻辑尤其是人物性格逻辑去演绎。作家首先遵循个体角色的性格特征来塑造小说男主角唐天青这一人物形象。唐天青性格独立,经济独立,对爱情想法比较简单。其次,作家笔下人物自然会粘连着人物的生存条件和生活环境。唐天青从小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长大,有着出众的学识,是一个观念现代、生活简单的都市精英男性。唐天青虽然优秀但是单纯率真,不谙世事。从一开始因为喜欢美食而喜欢上做美食的人,对爱情不顾一切,然后坠入世俗的流言、亲人的耻笑,而在角色的夹缝中痛苦困顿。后来,又在生活的变故中充满奇遇,成为大名人。唐天青一次次出其不意的举动,给人生带来了不同的嬗变。但他骨子里是爱情至上的性格,犹如对一株虹之玉锦一往情深的爱怜,最后这株“虹之玉锦”才会变成满园锦绣。“虹之玉锦”是黄锦名字的隐喻,更像是唐天青生活的隐喻。小说赋予了“虹之玉锦”既可能成为生活的历史寓言,也可能成为走向美好的未来预言。唐天青对爱情婚姻的处理方式,以及对黄锦的态度变化,体现了新时代都市知识分子既现代又传统的多面性。他和黄锦的爱情是美好的浪漫的却

又有许多附加的阻碍,是勇敢的大胆的却又被栓上镣铐。作家蔡伟璇把文化隐喻、艺术反思和生命体验,巧妙转喻为充满象征意味和色彩的叙事组合。

这篇小说还刻画了一个经历生活和精神双重压力却勇敢坚强敢爱敢恨的女性角色——黄锦。她身上既有都市女性的拼劲,富有女强人气概,又有温柔的女人角色,同时还是一位富有爱心的妈妈。黄锦从一个“母性”(孩子的妈妈)角色转变为一个“女性”(丈夫的妻子)角色,在“母性”与“女性”的双重角色中,她寻找平衡,追求幸福。当与比她小十岁的唐天青真正结婚生活在一起后,她成为了一个矛盾体,在男方父母那边不受待见,在孩子那边没有得到足够的认同。婚后爱情慢慢游离,被生活消耗,被世俗眼光所排斥,黄锦所希冀的爱情与现实残忍的婚姻又渐渐剥离开来。矛盾重重的婚姻似乎成为黄锦生活的一种枷锁和桎梏,离开唐天青成为黄锦摆脱痛苦的选择。作家蔡伟璇在描写唐天青父母的身份与行迹时早已埋下伏笔,预见她和唐天青的爱情不会得到祝福和支持。黄锦这种人物身份设定,可以看做是蔡伟璇对新时代婚姻、对社会生活、对人生人性的探究。

蔡伟璇作为作家身份,尊重人性并非只是尊重某种理想的人性观念,而是尊重笔下文学人物的人性可能性。唐天青和黄锦的爱情是不顾一切而又纷繁复杂的,是矛盾交织而又直接短暂的,刚要开花就面临坠落。因此这篇小说具备了很大的想象空间,超越了生活的表象,呈现深刻的存在命题。随着时代变迁、观念变迁,都市人在传统与现代,因循和守旧之间的矛盾和追求也随之变化。小说里黄锦选择和唐天青恋爱结婚又离婚,作家其实给与了同情式的理解。无论是唐天青的冲动,还是黄锦的离开,以及唐天青后来收养一个长得像黄锦的女孩当养女,都属于人性的可能性范畴。诸多戏剧化的叙事,在《一株虹之玉锦》小说当中却有其情感逻辑的合理性。我们一边阅读,一边也对他们产生理解和同情,这种阅读效果本身也是作家尊重人性的一种文学体现。

这篇小说以作家独有的观察与体味生活的视角和人性化笔法,将传统与现代有机融合,形成独特的现实主义表现手法,体现了小说的精神价值和思想内涵。如同一颗美丽的流星在长空中划过,我们在这篇不长的小说中看到了最灿烂的一段。这,就是文学的无限美好和力量。

 

【作者简介】何媛媛,厦门市作家协会会员,厦门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第三届福建文学新人研修班学员。

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厦门文学》《泉州文学》《客家文学》《苔花》《书香两岸》《青年之友》《福建日报》《厦门日报》等刊物。

曾获得第七届福建省“水仙花”戏剧比赛编剧奖。

现供职于福建省厦门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