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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2022年第11/12期|曹美兰:葡萄架下
来源:《红豆》2022年11/12期 | 曹美兰  2022年12月27日19:12

春天,濛濛细雨从天上洒落下来,积攒起的水洼,光着脚丫放进去,水还是有点寒气。雨,在悄声地絮语。细听会听到它在屋后的竹丛中窸窸窣窣。

如果母亲的目光会发出声音,此刻应该也是窸窸窣窣吧?

这时候的母亲带着忧郁的目光,看着雨中的那棵葡萄树,喃喃细语:这个傻妹,不会是真摔坏头了吧?

葡萄树是父亲栽种的。父亲为葡萄树做得最多的是为它搭建一个架子。葡萄树种在天井内约两米高的围墙边。在墙对面两米处打下两根圆柱子,两根柱子之间间隔两米,搭成一个正方形的架子。柱子比普通的扁担大一倍,架顶上用手腕般粗的竹竿搭建。

葡萄树的主干如同铲柄那般粗。葡萄的根长出了茎、叶,盘绕着架子,茎上缀满嫩绿的叶子。叶子的形状像一只手掌。叶边缘呈锯状。叶片背面有细细的茸毛。

长大后,才知晓葡萄的品种有很多。叶子的形状、大小、裂刻的深浅、茸毛和叶缘锯齿状况等,会因种类和品种不同而有所差异。像人一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模样、性格以及命运。

天井里就只有这棵植物,这棵葡萄树孤单又寂寞。

葡萄树先是顺着墙爬,到了墙头,枝枝蔓蔓就撒开手脚开始往架上四处爬。葡萄叶一层层平平展展,爬满整个架子。我天天到架下溜达、玩耍。

这撑起的大绿伞撑起了我童年岁月长河里的美好。

母亲嘴里的“傻妹”指的是我,那时我还差几个月才满五岁。我从三米左右高的楼顶上掉了下来。

十三公搬新屋之前,请全村人过来喝酒,我们这里叫“进住酒”。全村,是指拜同一个祠堂,姓同一种姓氏。请大家过来喝喜酒,也请大家过来帮忙。大家既是客人又是帮工。有洗菜的、煮饭的、搬桌子的……全村人都处于兴奋和忙碌中。我也不例外。用火砖砌成的新房处在一片瓦房中,鹤立鸡群。

墙白得像天上的白云。房子的门只有一扇,推开门,不会发出扰人的吱吱呀呀的响声。门钥匙不是长条的,而是短的有匙牙的,金黄色的。窗是由铁做的,任凭老鼠的牙多厉害也动不了它的分毫。刮起暴风雨的时候,不用担心屋顶漏雨,更不用害怕瓦片会掉落下来,砸到人。

最让我高兴的是,老鼠不会从缝隙中随意进出。我每回回到家里,都得小心翼翼。胆小的老鼠正在偷吃,一见到我就会躲起来,失望地叫几声,一溜烟地逃掉。如果碰到一只厚颜无耻、见过世面的老鼠,它会照样吃,用一双你奈何不了它的眼睛盯着我,发出耀武扬威的叫声,吓得我快速地逃离。

大家都忙着,无人顾暇到我。我是如何上到楼顶的,谁也没注意到。我又是怎么从新楼房的楼顶上摔下来,更是无人清楚。也许是烧鞭炮时,我被吓掉的;也许是人多,烧鞭炮时人躲避,把我挤下去的。只听到“啊”一声响,我就从没有栏杆的楼顶上掉了下去。

不知传话的二伯婆是怎么传话的,把话传轻了?还是母亲当时在忙着干活,没听清?一大群围着我的人当中,没有看到母亲的脸。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如果他们的眼睛能穿透我的身体,我已经被无数次穿透了。我回答不了他们任何的问题,泪水在眼眶打转,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瞧瞧那个。

待到母亲惊慌失措、脸色苍白来到我身边,扯扯我的手,拉拉我的脚问我,疼不疼?我顿时和刚才判若两人,浑身哆嗦地嚎啕大哭,泪水像小溪似的流了下来。哭声震天响,两只手臂紧紧地楼住她的脖子。母亲用一只手一直轻拍着我的背,用最温柔最甜蜜的声音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另一只手背擦着自己扑扑簌簌滚落下来的泪水。

多年后,我曾回到那个地方,那里长着天然的草坪,在房子的墙角处有一块大石头,旁边是一条小河。感谢老天爷的眷顾。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然的话,就没有现在的我。

雨天,我在雨中不躲避。站在屋檐下,让雨滴滴在手掌心里。看着前一秒是水帘,后一秒在我手心里成为水珠的雨水,我像被点了穴位般,一动不动。此刻母亲来推我一把,我打个激灵,如梦初醒似的看着母亲。母亲问我在干什么,我却什么也回答不上来 ;有时走在村道上,我常常会停下来,若有所思。等母亲发现我的时候,已经落下了十几米。她若返回端详我的脸,她会认为我中邪了;在家里,自己走着走着,就跌进摆放在地上煮饭的大锅里……种种迹象积聚起来,母亲得出结论:我摔坏了脑子。母亲不得不为我操心起来。

一天夜里,醒来。我喊了声,妈。房里没有人回应。我摸索着下床。房门开着一半,隐约传来说话声。

走到门边,月光便拥我入怀。我揉揉惺忪的眼,抬头望向天空,今晚的月亮又亮又圆。

我循声望去。

葡萄架下,站着的母亲披着一件薄外套。柔和的月光被葡萄架上的叶子遮挡了,我看不清母亲的脸。父亲蹲在地上抽水烟筒。他嘴巴对着烟筒的口,吧嗒吧嗒地吸,烟嘴处现出一闪一闪的火星。

夜,静悄悄的。母亲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母亲正在焦急地在父亲面前挤出一个又一个细节。临了父亲好像也失去了正确判断的能力,觉得我好像真有其事。父亲隐隐约约的怀疑,使我也伤心了起来。

葡萄架上的叶子在轻轻地摆动,是否被母亲焦虑的话语弄得睡不安宁?高挂在天上的月亮应该也听到了,它是否也像母亲那样怀疑我?不会的,它站得高,看得远,看到很多母亲没有办法看到的事情。

几天下来,母亲不厌其烦的叙述让父亲心事重重。父亲疑虑重重地望着我。他认为我急切需要一味药。一味能把我唤醒过来的药。

我需要一味药。这件事,像家里几只同时抱窝的母鸡那样咯咯地在村里传开了。

当然这也招来了孩子们对我的排斥,我逐渐行单只影。他们都断定我是傻子。

那个春天,细雨纷飞。紧锁双眉的母亲眼里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四处寻找一味药。

而我则喜欢坐在葡萄架下。看着葡萄树开满羞答答的小花。一朵紧挨着一朵,密密麻麻的。像处于青春期的女孩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们有时甚至忘记了还有蜜蜂这个窃听者,在风中谈论得越来越激动。在这样的兴致中,我忽略了葡萄树的花到底有没有香气?我想,应该是有的。葡萄花的香气可能是细若游丝,需要我静下心,凑近细闻,才会有所察觉。这微弱的探测,如同蜗牛般伸出细小的触角,在悄悄地试探?

村里的大伯公拄着那根被他摸得滑溜溜的木棍,慢悠悠地步行到我家。我圆溜溜的眼睛刚好对上他那双目光锐利,炯炯有神的眼睛。

听说,他只要一瞅别人的眼睛就能把事猜个八九不离十。他驼着背,穿着宽松的衣服,脸十分干瘦,脸上布满了细小的皱纹,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无言的微笑。

不过,大伯公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十五伯,他的儿子。和父亲一同在采石场抡大锤锤石头养家糊口。十五伯经常来我家,在葡萄架下和父亲聊天,抽烟。与父亲一起去采石场,一起骑自行车趁圩。若是他真的能预知后来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十五伯在一年后死于车祸的事?避免让他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慢慢地坐了下来,坐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瞅着我的脑门。

母亲则神情紧张地看着他。既想从他嘴里听到点什么,又怕真听到点什么。

母亲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就在母亲失去耐性之前,大伯公突然发话,多吃猪脑,会好起来的。他言简意骇且意味深长地说这一句话,让母亲如获至宝。

过后,母亲叮嘱来葡萄架下聊天的每一位邻居。谁家杀猪,那个猪脑切记要留给她。我想,幸亏,大伯公当时说的是猪脑,而不是什么珍贵稀奇的东西。不然,母亲一定为寻找这种东西而大伤脑筋、寝食难安。

每次村里有人家要杀猪,母亲便两眼放光。仿佛离我清醒过来又近了一步。

猪脑一点也不好吃,没有任何味道。每次吃,我会把碗放到凳子上,凳子搬到葡萄架下,磨蹭很久。要是那只大公鸡过来,我一定不像往常那样驱赶它。这时候它过来抢吃,我会忍不住想抱抱它,如果它同意的话。当然这种欢喜,丝毫不能让母亲知道,不然她会难过的。

平常我捧着碗在葡萄架下吃饭。那只鸡冠最红的金黄大公鸡从我旁边走过。它那绿豆大的眼睛滴溜地看我一眼,嘴巴就毫不费劲地逐走我碗里的饭菜。有时,还准确无误地把我脚上刚结疤的疤口啄开,用挑衅般的目光注视着疼得眼泪直流的我,再洋洋得意地走开。在家里,它只敢朝我啄,揆情审势,动物也知晓。

趁母亲不注意,我会把猪脑赏赐给那只欺负我的大公鸡。幸好,村里不是经常有猪待杀。

我是在葡萄架下愉快地和大公鸡分享猪脑的时候,看见三大姑走进我家门口。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微胖的女人。女人头戴着一顶既可以遮阳又可以挡雨的斗笠,手里提着一个布袋。

那天,阳光从头顶的葡萄架上照下来。层层叠叠的葡萄叶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不屈不挠的光线不放过任何一条缝隙。从缝隙中照射下来的阳光却变得柔和许多。

三大姑,我父亲的亲姐姐,嫁在隔壁队。她看到坐在葡萄树下的光晕中双手黏糊糊的我,脸上立马现出同情的表情。然后靠近那个女人的耳边,低语,那个就是和你提过的我弟弟的女儿。可我居然听到了。

三大姑喊了一声我母亲的名字,在厨房里忙着做午饭的母亲快步走出来。对她们的到来,母亲两只眼睛由于激动奇异地闪着光,高兴得闪闪发光,活像盏灯笼。

她,难道就是母亲这几天嘴里经常念叨的“吃米神仙”?

听她们交谈,我莫名其妙,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我只听到母亲说了一句:草傍春生,人傍神力。一只肥硕的苍蝇在葡萄架下嗡嗡地飞来飞去。

母亲把我们吃饭的圆木桌从厨房搬到葡萄架下。木桌被擦了又擦,好像木桌不干净会有冒犯冲撞之意。接着,母亲拿出不知放在哪里藏起来的托盘。

这个托盘,是母亲结婚时的嫁妆。平常我很少见,只有在逢年过节做年糕时我才有机会看到。母亲对我千叮万嘱,不用乱碰。托盘底部是白色的,上面喷着一朵娇艳的红牡丹。托盘洗得干干净净,母亲用毛巾又擦一遍。托盘里放上一斤白花花的大米,然后摆放在桌上。最后,母亲点上三支香拜了三拜,便插进装有米的托盘上。

母亲是第一个,接着是闻讯而来的二伯母、十八婶……好像大家都有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向“吃米神仙”求助。有的祈求保佑久卧病床的老人快点好起来;有的祈求保佑孩子健康成长……反正让她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都托付给“吃米神仙”。

“吃米神仙”坐在板凳上。有时两只眼睛神情专注,口中念念有词;有时眯着眼,向四周看看,眼睛呆滞不动的样子,用手指对着空中画个圈。对周围的人好像完全视若无睹,听而不闻,只想着她脑中关注的事;有时紧闭双眼,抖着身子,两片嘴唇不停地接触又触电般放开……完事了,求助者一律把从家里带来的一斤或几两大米倒出在托盘上。再用手从中抓回一把米又带回家,寓意是把福禄寿带回家。然后留下一点钱在托盘里。有一毛、两毛还有五毛。最后恭敬地从“吃米神仙”手上接过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用特定的淡黄色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让我感到莫名困惑的图案,折叠成三角型的纸符。

平常一分钱都不舍得乱花的母亲,居然放了一元?我双手用力抓住那发育不良的黄头发,差点儿没叫出来。

整个下午,一缕缕青烟,慢慢地袅袅上升,带着大家的心思穿过葡萄架顶,一直往天上飘。

“吃米神仙”离开的时候,那个布袋装满了米,也装走了花花绿绿的钱。同样把葡萄架下的心事装走。

过后,母亲把那把米熬成粥让我吃掉,纸符则安静地躺在我睡觉的席子底下。

葡萄花落尽之后,小小的青果实坐实花托。在葡萄架下乘凉的大伙看着我,众说纷纭。众多的眼神,有惆怅、有无助、有惋惜……

母亲嗒然若丧,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倒是想过要告诉母亲,我没有变傻。只是爱上了发呆,那种天马行空的发呆。可母亲会相信吗?

母亲郑重其事地看着我,说,你要真傻了,学校就不能去了。我听了,心里震了一下。我想问母亲为什么呀?但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问。母亲说这话时表情严肃认真。

一天,夜幕渐渐低垂的时候,我坐在葡萄架下的一张小板凳上沉默不语,在村小教书的八姐来到我家。

八姐亮晶晶的眼睛又黑又亮很美,像会说话一样。她笑容可掬地蹲了下来。我的目光紧盯着她,眼睛简直没法离开。她的脸长得很白,两腮上一抹淡淡的红晕,鲜艳夺目。

接下来的日子里,八姐经常来我家。

八姐牵着我的手,步行在通往一条两边开满大红花的路上。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种花的学名叫什么。我们站在路边,她伸出手去摘一朵,温柔地拔掉托着的花蒂,把花茎含在口中,轻轻一吸。我有点错愕地看着她。她问我,要不要试试?我仍然不说话,她说话轻轻柔柔地,像唱歌一样好听。我胆怯地点了点头。

我像一只饥渴的不知疲倦的小蜜蜂在一遍又一遍地贪婪地吸允

着大红花蜜。

这条开满大红花的路,成为了我们的每天必经之路。和煦的春风吹过大红花也吹着我们。舒服的风鼓励我别害羞,多说话。我内心听从了风的召唤,做了想做的事情。我抬起羞涩的双眸,主动握住了八姐的手,一股莫名的激动揪紧了我的心。我欢快地说了一句让八姐放声大笑的话:我妈以为我傻了,我才没有呢。

八姐还带我去摘一种野果,我们叫糯米籽。后来才知道叫野草莓。糯米籽成熟的时候全身红彤彤的,圆圆的果子,外面还有一层细小的绒毛。用手轻轻地一捋就掉在手心,不用清洗,直接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迅速在口腔内翩翩起舞。等我吃到真正的草莓时,我的味蕾还是惦记着糯米籽,难道味蕾也是有记忆的?

阳光越来越明媚,葡萄树洒下浓重的树荫。八姐最厉害的是用我们的方言给我讲故事。我们在葡萄架下或坐着或站着甚至是蹲着,都不妨碍八姐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扣人心扉。我听得津津有味,常常觉得八姐身上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吸引着我。有时一整天心里都惦记着故事的结局。我没完没了地缠着她把这些故事讲了又讲,而且还要她讲得一次比一次详尽。

时间就这么不慌不忙地过去了。

八月,在太阳一天天的照射下,葡萄成熟了。挂于枝头的一串串葡萄,由小小的青豆变成拇指般大,又圆。晶莹剔透的葡萄聚拢在一起,一个紧挨一个,翠绿翠绿的。好看极了,也让我馋极了。

那段时间,我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摘葡萄。沿着柱子爬,蹭蹭两下,葡萄到手,直接放入嘴巴。甜脆可口,淡淡的奶香瞬间在我的口腔内占据了重要地位。哪里还需要刷牙?比全家人共用的一根牙刷刷牙省事多了。

至于葡萄皮,当然是不吐出来。要不是母亲告诫我,把葡萄籽吃下去会延长如厕的时间。我是连葡萄籽也不放过的。想到粪坑里那窝黑呼呼的蚊子抢着来叮我屁股的那股狠劲,就像把鱼饵投进水里,鱼儿蜂拥而至的样子。我的头皮就阵阵发麻。最后,葡萄籽就乖乖地从我嘴里吐了出来。

一天,我在葡萄架下把葡萄吃腻了。学着八姐的模样,把八姐讲的故事复述给来吃葡萄的大伙听。

困惑又迷茫的母亲,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她的眼睛倏忽一闪,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却又用手擦拭着眼角。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紧紧地抱着,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奇迹”当然也沸沸扬扬地弄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几年以后,在葡萄架下乘凉的邻居们议论纷纷。最后得出结论:这棵葡萄树结的果子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然后一致问母亲,老潘,这棵葡萄树是不是应该斩掉,重新种一棵?

当时,母亲正在葡萄架下,用刀剁着红薯藤。这些红薯藤剁了煮熟喂猪。一刀一刀的剁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母亲没有回邻居的话,只是很认真地剁着红薯藤。

我听了,吓了一跳。母亲手中的这把刀会斩在葡萄树身上?她会用刀斩断那些独一无二的记忆?

大家每年在葡萄架下聊天、乘凉、尝葡萄,享受着它带给我们的好处……却又在这里嫌弃它,没有丝毫羞愧地谈论它的去留。

任凭邻居们反复唠叨,母亲最后还是没有把刀斩向葡萄树。

只是葡萄树过了没几年,在一年的夏季,最终还是死于病虫害。

葡萄架上的枯叶,被裹着炎热的风吹得满地都是。架下的母亲像枯叶一样,瘦弱又单薄。母亲一次又一次地跑到圩上买来各种各样的农药来拯救葡萄树。无奈,葡萄树已病入膏亡。一天不如一天,最终离开了我们的视野。看着葡萄架上空空落落。难过和郁闷跟随了母亲好多天。

要是当年我真摔傻了,我会不会像葡萄架上的葡萄,遭到左邻右舍的一致厌弃?乡亲们是否冲着母亲说些刻薄的话?我不敢想下去,更不愿意想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交错又复杂的旧事如同葡萄架上的枝枝蔓蔓。这时我的呼吸,仍像当年葡萄架下我那五岁左右的胸脯在呼吸一样,而且像当时一样感到又惊奇又慌乱又喜悦。

在每一次回眸中,葡萄架下藏着那些沉淀的往事,最终都会成为一粒粒的砂砾。悲也好,喜也罢,在时间历史长河中,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作者简介:曹美兰,广西北流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诗歌月刊》《广西文学》《红豆》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