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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叶《宝水》:乡村内部蕴藏着一部丰沛丰满的小说
来源:文学报 | 何晶  2022年09月17日08:41
关键词:《宝水》

如何用文学形式反映新时代历史巨变,开拓文艺新境界,开创文学新局面,是新时代文学需要解答的一个重要课题。作家乔叶新近于《十月》杂志推出的长篇小说《宝水》在某种意义上,作出了一种回答。这部作品入选了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的首批项目支持名单,单行本将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

《宝水》的主人公地青萍的童年是在福田庄度过的,她在不知觉中对乡村有着深厚的情愫,但后来因为来自乡村的各种沉疴重负对她在城市的原生家庭产生了致命的伤害,让她在成人后对乡村的态度变得既亲切又疏离,既温暖又疼痛,既渴望又畏惧。丈夫去世后,人到中年的她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发现自己只有在乡村才能睡得好,而老家福田庄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她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了和福田庄同属于一个县域的宝水村。小说由此开始了。在宝水村,地青萍住了一年,在对福田庄的旧日回溯和对宝水村具体事物的参与中,她见证着新时代背景下乡村的嬗变,乡村的新旧碰撞交融,也获得了新生和蜕变。

近年来,乔叶的创作有两个方向的回归。一是越来越乡土性,“作为一个河南籍作家,虽然已在北京工作和生活,但地理视野的多维度似乎让我原本的乡土性更鲜明了些。”二是越来越女性化,“之前我还不时地有男性叙事角度或中性叙事角度,如今几乎全是女性角度了。身为女作家进行女性化写作似乎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原点选择,可对我而言却是一种返程。”而新长篇《宝水》,则是两个方向的融合,这是一次女性视角的乡土叙事。

早在六七年前,乔叶就开始构思这部小说,写的过程中,大的思路变动了三四次,易稿十来回。乔叶自陈,“迄今为止,这是我写得最耐心的一部长篇小说。”这种耐心,是不得不,“这个既虚且实的小小村落,这个在行政级别框架上属于最纤细的神经末梢般的小小村落,下笔时我才发现与其相关的东西是那么多。新旧房屋,花草菜蔬,庄稼田地,每家每户。因正转型走文旅路线,在宝水的除了土生土长的本村人,还有形形色色的外来客,这些都令我在这个小小村落里感觉到自己所知是如此欠缺。”

因为有所欠缺,乔叶一次次奔向这些村落,她住在村民家里,吃他们的农家饭,听他们说自家事。柴米油盐,鸡零狗碎,各种声息杂糅氤氲在空气中,这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诸多情形跟她记忆中的老家杨庄常会叠合,陌生是因为这一切与她的杨庄又截然不同。她迫切地想要知悉这“熟悉又陌生”背后的逻辑与秘密,因为她知道,新时代的巨变正附丽在它们的细节里,也只有走到乡村内部去仔细端详,才能发现。

几年前,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在全国新时代乡村题材创作会议上的讲话中说:“即使书写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庄,你所面对的也是整个世界,这意味着,政治的、经济的、历史的、科学的、社会学的、人类学的,各种各样的知识都要进入我们的视野,都要成为我们的有机养分,来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世界。牧歌或挽歌的方式,猎奇化、景观化的方式,都不足以真实全面地表现中国乡村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我们必须用不断更新的眼力、脑力重新认识乡村,写出巨变。”

乔叶正是这样践行的。村庄的当下早已超越了书房的想象,作家需要沉入乡村,才能得到一部丰沛丰满的小说。如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所说:“乔叶的成功并没有特别的诀窍,就是潜下心,埋下头,与大地山河相偎相依,与人民大众贴心贴肺,与变革时代同向同行。生活的宝水,是天然的恩赐。好作品,归根结底,成因在此。”也正如这部长篇小说的篇名“宝水”隐含的寓意,它是村名,也包含了生活是创作的宝贵源泉的意思。

在韩敬群看来,《宝水》是目前为止写新农村建设、写乡村振兴的出色之作。“它的出色就在于它没有从概念、观念出发,一味在题材重大、政治正确上下功夫,而是实实在在潜入了生活的深处,写活了人物,写足了细节。作品触及乡村建设的每一重纹理、每一个结构性问题,对人物面对扑面而来的新生活产生的心理纠结和波动,对乡村旧传统与新生活的纠缠扭结,都有深切体察,准确刻画。”

之所以深刻、准确,因为乔叶的乡村体认、体察工作做得缜密而细致。韩敬群提及作品中一个人物孟胡子搞乡建的过程:先是指出新农村建设中常见的弊端——腾云驾雾,涂脂抹粉,再提出自己的工作计划,准备充分,思虑周详,措施精准,比如对选择山区还是平原地区做尝试,耐心地等待可以长久合作的基层领导,清醒地明白乡建必须分成三年带建、三年帮建,还有三年观察的阶段。“所有这些看似琐末的地方,考验的正是作家与生活贴近的功夫。”

乔叶的功夫在小说内,也在小说外。那些鲜明而又生动的小说人物和自然又妥帖的语言,毋庸置疑显现了她多年的小说功力,而她笔下的乡村呈现又体现了作家关于时代、乡村、社会的视野和思考。这也是韩敬群之所以认为《宝水》书写了中国现代化进程的缘由所在,“作家如盐入水成为乡村的一分子,同时又一定程度上保有一个外来者的冷静视角。她这样的身份,使得作品不只是聚焦于一个乡村,而能够将触角涉及象城、予城、怀川以及‘我’的故乡福田庄,‘打开’了作品,使宝水村的故事与当代中国的社会运转紧密相连。也许可以这样说,这是一部用文学方式书写乡土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力作。”

乔叶说,以这个文本献给故乡和亲人,“以文学之名,我以这小说作为反哺,实际上在写作内外都还一直贪得无厌地索取着,多么惭愧。”但能向广阔的中国乡村索取创作的“宝水”,同样也是身为作家的她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