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儿童诗百年的整体性构建
刘丙钧
“童诗百年”书系(70册),刘丙钧主编,山东电子音像出版社即出作为诗的国度,华夏文明从肇始便以诗意为舟楫,穿云破月,涉渡时空。到了现当代,白话文又以诗为“先锋”,打开了中华文脉更加崭新的维度。可以说,“诗”与“中国”这两个极具体又极抽象的概念,在文明与精神的双重意义上早已相互指涉,不可分割。读诗便是阅览文明的过程,更是审美与境界的共鸣,诗凝聚着民族的精魂。作为诗歌中最贴近生命原初的儿童诗,更是以质朴与臻纯涵养着个人、家国乃至民族的性情与文明。诗是一束光,儿童诗便是最耀眼而温润的芒。“童诗百年”大系,在文学史视野下以儿童诗的发展与嬗变为抓手,构筑了一个点面兼备的坐标系,七十卷经典作家代表作,跨越时间与空间,显影出中国百年儿童诗全貌,具备文学、诗学、史学等多方面的审美与精神价值。
“童诗百年”书系的出版,既是对诗意的传续,呼告着诗的力量未尝远去;又是对纯正品味与典雅文风的重申,在传统与现代交融的时代呼唤真文学与大诗意。丛书皇皇七十卷,汇聚数代名家,从“五四”现代儿童诗发源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诗的黄金时代,再到新世纪儿童诗新浪潮,直至当下新时代儿童诗风尚,浩浩荡荡一脉相承,在诗歌逐渐成为“小众”的当下,为读者呈现出百年童诗辉煌的群像。“童诗百年”系列以一种恢弘的气象承担起了“传灯”与“指月”的重任,以一片冰心鉴照纯粹的诗情与善美,传续五千年语言的精粹,呼唤“诗必当下”的耀目光彩。
我们是一个有诗的民族,更是一个以诗歌作为抒情言志载体的民族,何其幸哉。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声音响起,当“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长啸回荡,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旋律悠扬,当我们呢喃“那是一个结着愁怨,丁香般的姑娘”……我们唇齿留香,神思飞飏。我们在诗中把喜怒哀乐含蓄的典藏,委婉的张扬。我们把凌云志,报国情写在长河落日边关塞上;把故园心,羁旅愁写在鹃啼猿啸柳岸舟旁。诗,是我们文化的凝聚,更是精神的密藏。所以当我们在物质与精神双丰盈的今天,重新审视诗的价值,就是在梳理我们的精神渊源,其双重指示着的是我们“奔流”的方向与不竭的源泉。
然而不得不直面的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流行的变化,我们的语言乃至传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网络的普及,让“短平快”冲挤“思考场”,让“直给”与“反转”在大众娱乐中被习以为常;而网络语言的流行,又在无形中伤害着语言的肌理。而语言是文化的表征,如若不能以准确、典雅、善美的传统对语言进行“护持”,那么我们的文化的筋骨之上必然会“更生”出诸如“YYDS”“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等“去文脉化”甚至是带有低级趣味的轻薄内容。如何在儿童的成长阶段为其注入文明的源泉,为其语言和文化的蓝本绘上纯正的底色,是全社会必须郑重思考的问题。在这个意义上,诗歌,尤其是童谣与儿童诗,起到的是不可替代的功用。
发轫于“五四”的现代儿童诗,在叶圣陶、冰心诸先生的笔下开始,便在注重儿童本位的前提下,强调文学性、趣味性、通俗性与智性的融合。我们会在冰心的《纸船》中,读到对母亲深切的眷恋,在臧克家的《星星》中的读到对平等与自信的张扬。这种一脉相承的诗意传统又化形在金波《春的消息》中,在高洪波的《我想》里,在王宜振的《少年抒情诗》里……时代跌宕流变,但现代儿童诗却在发展中继承了最宝贵的精神特质和纯粹的审美品质。一首首经典的儿童诗,如同一次次的“以手指月”,让我们在生活的细微处发现生命最本真的意蕴,供我们在生命中那些最令人动容的瞬间感受到血脉里贲张的志与情。“指月”的意义在于铭记“玉壶冰心”,那是在快速的“变”中,每一代人都必须坚守的“恒”。
当然,纯美的语风,清新的韵味,流水般潺潺波动的韵律,同样一脉相承。在现代汉语的形成与演进过程中,由于受众的极特殊性,儿童诗恰如同当空明月,以其经典和正统的特质,鉴照着少年儿童语用与精神的苗圃。所以,时至今日,优秀的儿童诗仍旧秉承着最根本的“情怀”——美与善,智与趣,情与志。系统的阅读经典儿童诗,会在时光的脉络里找寻到那些能够嵌入精神的珠宝,其光华,宛若玉壶冰心。读诗,终归读到的应是品质与境界,此所谓诗到语言为止,而语言则通往文化的无穷。
从编纂与呈现的角度来看,主编刘丙钧以“大写意”的方式对“童诗百年”书系行综合筛选与编录,选取的是不同时代最具代表性和产生过巨大影响的诗人,上下百年,在美学与精神价值的大纛之下,极力呈现不同的个人风格与诗人乃至诗歌流派所反映出的时代特征,丛书大气恢弘,如同泼墨鎏金,原驰蜡象,多元展现百年儿童诗现场真实样貌。尤其是对新世纪以来的诗人作品,开放包容,挥写当下儿童诗的开阔边界。吉葡乐、李德民、张晓楠……这些儿童诗的新锐代表,与王立春、钱万成等中坚力量共同辉映,气象宏阔之至。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大写意”的整体气象之中,更注重“细勾描”的“精致用笔”,丛书所收录的作品,力求精善,整体呈现诗人风格,又强调诗集内部的差异性,在“微观的丰富”中与整套诗丛同频共振,百花映园,芬芳辉煌百年。
可以说,这种“大写意”和“细工笔”实际上意在完成百年童诗的整体性建构。其意义体现在形式与内容两个层面。在形式上,不同代际的诗人构筑成一个个时代的童诗高原,每一位诗人又形成奇崛高峰,竦峙辉映,姿容万千。每个诗人所收录的诗歌又注重差异,呈现同一诗人不同时期的艺术追求与精神求索,这就形成了高峰之上的怪石奇松。丰富,是这套诗集最大的形式特色。而在内容上,同时期诗人以不同的表达形式去完成同一现象或主题的书写,让我们看到了文学乃至历史的不同侧面。而不同时代的诗人又以其所关注和书写的内容其差异性,在文字与语言的场域中展现了时代的变迁与文明的流变。形式和内容的互文与“叠韵”,便完成了现代儿童诗百年的整体性构建,读者将在宏观与微观的双重视域下,读到“诗之内外”。这也可以被视为是这套丛书的更为宏大的人文与历史价值。
当然,不同代际的诗人所观察到的是不同时期的社会与生活,又是在不断迭代的审美场中进行文学呈现,因此纵观其流变便可读到一种“流动的诗学”。中国诗学是以“志”“情”“象”“境”“神”五大维度进行整体组建的,现代诗依旧不离其本。但不同时代所引起诗人关注的“象”大为不同,其“境”也会因社会、历史等多种因素的影像而产生差异,变化大抵体现在丰富上,这也是中华文化从未断绝的根本性原因。但是“志”“情”与“神”,则如同定海神针,是中国诗学闪光的内核,也可以被理解为“意境”之上的“境界”,无论书写何种意象,展现那些意境,但是对崇高与善良的讴歌,对家国与精神原乡的大爱一直是贯穿现代诗百年,尤其是儿童诗的“中华文明”的线索。流动的诗意,就这样在不变的航道中,冲波逆折,奔流不息。在时代的进程中乘诗歌的扁舟一苇以航,其美不可言哉。
诗意永不暗淡,“童诗百年”书系,是几代诗人穿越时空的奉献,可以滋养性情,涵育文明。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在阅读的过程中,用诗的灵性软化成长的硬度,以文化的舟楫,横渡生活的繁难,在美与爱的光影里,诗意的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