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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里的时代特征 ——第四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获奖作品巡礼
来源:文艺报 | 苏二花  2022年07月13日07:16

1992年,中国共产党第十四次全国代表大会明确确立了市场经济在中国当代经济体制和经济生活中的位置。以此时代为背景,儿童文学创作进入市场化和商业化时代。第四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评选的是1995-1997年出版的全国儿童文学作品,这一时期,恰好是中国文学从80年代“一个万物可以重新命名的时代”的黄金期进入“市场时代”。

本届获奖作品共评出7大类、17部作品。其中长篇小说5部、中篇小说2部、童话4部、幼儿文学3部、诗歌1组、散文1篇以及纪实文学1部。细读这些获奖作品,蕴含在其中的时代气息会鲜活地扑面而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时代与文学相辅相成,交相辉映。作家对现实的提取,作家在宏大历史背景下捕捉个体生命的情感与脉搏,历久弥新,而我们,并未陷入文化沙漠,而是开启了前所未有的新视野。

舒展个性,透射时代风华

文学与时代紧密相连,无论什么题材的文学作品都是写在当下,小说作品尤其如此。小说无意承担社会学重任,但却在记录时代,有着为时代留下底稿的功能,尤其在塑造人物方面,一定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

本届获奖作品黄蓓佳的《我要做好孩子》讲述小主人公金玲为了做一个老师、家长满意的好孩子所做的各种努力。她善良、纯真、正直,与家长和老师做了很多“抗争”,但也传达出自己对世界的理解与认识。作品中,金玲一开口就说出那个时代人的渴求:房子、汽车、出国。在市场经济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其思维、行为、情感都具有鲜明的现代化。同时,作家清晰地回答了儿童要不要接受市场经济的洗礼,能不能用知识与金钱等价观念来教育儿童的问题。塑造这样的少年形象体现了作家的责任,就是要把人区分开来,使每个人都具有个性和鲜活的生命。

同样,在郁秀的《花季·雨季》里,也有对时代的提问与思考。《花季·雨季》被誉为上世纪90年代的“青春之歌”,讲述了深圳一所重点高中里,少男少女们在面对学习压力、出国热潮、早恋、贫富差距、知识价值、城乡户口等系列问题时做出的反应。在这部小说里,作家目光敏锐,其间有两代人各自不同的思想观念的矛盾,少年在时代变迁之下的心境,以及面对“为什么读书”“什么是成功”等问题时,不同的人呈现出的不同看法和抉择,写得饱满、丰富。

同在城市环境下,秦文君的《小鬼鲁智胜》讲述了与贾里同班的机灵男生鲁智胜,在初二那一年经历的欢乐与烦恼、挫折与成功。小说着重生活现实,展示的是经济大潮之下初中生呈现出的生命状态。人物形象立体,故事一波三折。而《小鬼鲁智胜》所写的,既是时代性格,也是时代之下人的性格。如今,秦文君笔下的孩子都已经成年,以前说小说里的这一代是蜜罐里泡大的一代和垮掉的一代。事实证明,这一代才是最具想象力和科学力的一代,也是进化非常明显的一代,他们身上所具备的素质,正在逐步改良着我们的整体素质。梅子涵的《女儿的故事》是一部讲述成长的喜悦与苦恼的书。这部小说最大的特点是用幽默的笔调写出小学生梅思繁的成长历程。小说里真实的生活,以及强调儿童天真和快乐的本性,是对改革开放进程中,富裕生活条件下儿童生命状态的普遍描写,是对时代的记录。

诚如王泉根教授所指出的,八九十年代的儿童文学创作中,有“一个现象特别抢眼,就是普遍看好、推崇那些具有鲜明个性敢想敢做的素质健全的少儿想象,突出塑造人物的个性特征、创新思维,勇于独立思考、独立判断”。

追求永恒,凸显品质追求

90年代市场经济飞速发展。这一时期,儿童文学出版以前所未有的倍数增长。舞台的帷幕拉开,传统价值观或潜移默化,或长袖善舞,成为参与儿童成长和浸润民族灵魂的最大主角,儿童文学完美结合了时代特征与传统价值观。

曹文轩的《草房子》以上世纪60年代为背景,讲述了以桑桑为代表的孩子们,在油麻地这片土地上的生活与故事。小说似一首深沉、唯美的生活抒情诗,兼有四美。其一是人物美。文学即人学,阅读使我们通过不同的人物感受人的多样性。把人物塑造好了,文学的美就出来了。勇敢、仗义、热心肠的桑桑,面对疾病和困难的时候,从不对美好丧失信心,表现出他的坚韧之美,还有杜小康、秦大奶奶、细马等人物塑造也各有特点,构成各具特色的人物之美。其二是景色美。浸月寺一定程度上代表中国对意境的审美,芦苇荡是对自然美的最大赞赏,艾地美是一种不被打破的平静美,五月的麦地呈现喧嚣美。体味不同的人生境界,从中发现自己内心最细微最丰沛的地方。其三是故事美。无论是爸爸带桑桑去打猎表现出的隐忍、博大和坚韧,还是秃鹤为尊严而战的转变,秦大奶奶救了落水女孩,每一个故事都很深入人心,都是经历波折而重新站立,让读者体味出人生百态。其四是人情美。读《草房子》能够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好的文学作品一定给人带来光和温暖。

《大头儿子和隔壁大大叔》是郑春华为孩子们创作的低幼童话精品“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系列故事”之一。尤其是根据这套书改编的系列动画片,更是风靡一时,深受喜爱,几乎成为一个时代同龄人的集体记忆。故事主要讲述大头儿子与隔壁大大叔之间发生的故事,充满童真童趣。作品以儿童视角出发,语言和故事情节简单却富有童趣,用一些日常情节和对话,突出母子情、父子情、祖孙情、和睦邻里情,是对幸福童年的美好描绘。

张品成《赤色小子》则延续了红色写作。在市场经济大潮之下,讲述一个发生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围剿”和“反围剿”时苏区红军与白军的殊死战斗背景下,一群红军小战士的故事,会不会过时?张品成的《赤色小子》给了出色答案,它是现实意义和历史价值的积累与传承。承载着特定使命,它不是写一个小说或小说里的一个人,更多是对过往的追忆和对当下的要求,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赤色小子》向读者昭示,红色小说作为记忆小说,不该被忽视和遗忘。

李凤杰的《还你一片蓝天》也是一部独具深刻现实关怀的作品。小说聚焦A省少管所,描写少管所如何教育、改造少年罪犯,把他们送归希望的前程。这是一本有关中国失足少年教育的纪实作品。儿童文学作品不只是歌颂美好,也应该直面、剖析阴暗。作家李凤杰指出:“我国少年犯罪从80年代起大幅度增加,令人堪忧。”经济和科技高速发展,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正在动摇,有一些惨痛的代价为时代巨轮做轨道,更有一些新的价值观在建立,这些都是时代发展的表现。

本届获奖童话作品也充满了时代与创新的气息,作家们选取了不同的童话美学路径。孙幼军的童话《唏哩呼噜历险记》匠心独运,其生动的文字与独特的表达,赢得了巨大的读者认可和市场,达成当代童话写作的创新和突破。能让小读者从童话里感受到文字的魅力,这很不一般。保冬妮《屎克郎先生波比拉》则是一部带着天然伤感的童话,讲述非洲草原上一个屎壳郎先生的故事,它老是在做一些正常屎壳郎不愿意做的事。读者或许说不出令人伤感的到底是什么,但整个童话带给人的震撼远远超过文字本身。《屎壳郎先生波比拉》是读者心里种下的一棵草,随着年龄增大,这棵草会变化出不同的意义,与读者心灵产生契合和共鸣。汤素兰《小朵朵与半个巫婆》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描写了坐在教室里的朵朵与丢了扫帚和魔法袋的巫婆在星沙城共同经历的一系列奇幻故事。王晓明《花生米样的云》适合2-6岁儿童阅读,这是一本开启儿童自我发现之旅的原创图画书,梦幻色彩的图画加上作者诗般的故事语言,能让孩子们在翻开书的一瞬就爱上它。

中国人对文字天生痴迷,也相信文字的力量。猛然暴增的发行量说明,即使儿童文学可能在短时间里陷入困境,即使儿童文学和儿童读者产生了陌生感和隔膜,即使儿童文学遭受市场冲击,但儿童文学作家们做出了及时调整,作品内里所延续的传统价值观灌注与不断突破的文学性传达,达成了市场与文学的调和。

探索大自然,引领新的视角

90年代是个特殊时期,文学的整体逻辑发生了变化,在越来越碎片化、边缘化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个人化、个性化。儿童文学作家们也把眼光从学校和课本的小天地投放到更加广阔的自然世界里,从不同的维度展开儿童文学创作。

金曾豪的《苍狼》是本届获奖作品中非常具有标识意义的存在。作家的成长经历越丰沛,越懂得作品能用什么样的形式来打动读者。《苍狼》虽然在讲述狼的强悍、多疑和智慧,但1995-1997年正是中国市场经济快速发展时期,结合时代背景细读《苍狼》会感受到文字深处埋藏着的丛林法则。在经济浪潮席卷之下,人该坚守什么保留什么,《苍狼》给出了答案。《苍狼》的一位读者说:“我天性里那些不妥协的东西,有一部分是动物小说给我的。”我想这就是对《苍狼》的最高评价,好的儿童文学能影响人的一生。

刘先平的《山野寻趣》收录了作家的野外探险故事,同时具有报告文学的真实和小说的扣人心弦。它想要传达的不只是“寻趣”,更多的是要让读者学会保护、学习和感受大自然。对大自然的探索是人类的本能,越是探索,越能感受大自然的奇妙。《山野寻趣》拓展出教室和书本之外的另一个巨大课堂,引领爱读书的孩子们走向野外,走进自然。

在本届获奖作品中,薛卫民的诗集《为一片绿叶而歌》尤其值得关注。作品以拟人化的手法描绘出诗意生活,让小读者从中受到潜移默化的教育,艺术性很强,也非常贴近儿童的心理和生活,引领小读者感受不一样的诗意的世界。

童心书写,映照时代表情

生活富裕后,笑似乎成为了这一代儿童的集体表情。这充分说明,90年代里每一个人都在奋发图强,开始从一种深扎大地的精神状态中尝试着抬起头来,仰望星空。

董宏猷《一百个中国孩子的梦》是一部“梦幻体”长篇小说,记录了100个中国孩子做过的梦、正在做的梦以及将要做的梦。从4岁到15岁,小说写出了专属于孩子对世界的惊奇与向往,是对孩子们现实境况和精神追求的记录。一切创造和发明均来自梦想,一个民族应该褒有仰望星空的能力。董宏猷抓住了这一点,完成了这部伟大而不失空灵的作品。

张之路《我和我的影子》是一本合集,有童话也有小说。张之路在后记中写道:“在确定这个系列书目名称的时候,我的心里有种挺兴奋的感觉。《我和我的影子》主旨很明确,就是想让孩子们笑。”同样是合集,野军的《长鼻子与短鼻子》系列故事别开生面。长鼻子是一头小象,短鼻子是一头猪,长鼻子的作用很大,可以用来搭建一座小桥,短鼻子的作用也不小,到了红薯地里一鼻子能拱出许多大红薯。即使在瞬息万变的时代中,童心书写依然具有蓬勃的力量。笑就是舒展,是孩童前行遇事不慌的力量,是在想象的世界里飞翔,在微笑之中领悟人生。

回望第四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获奖作品,是过往岁月的点滴印记。剥开“一个万物都可以重新命名”的时代外衣,我们看到的是获奖作品对生活的真诚致敬,是获奖作家对儿童文学写作的无比虔诚。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无论儿童文学作家如何衡量文学性和商业性的轻重,他们对文字美的追求都未曾改变。儿童文学的时代书写,既是在反馈时代也是在解释时代。没有比这更美的方式了。正如方卫平在《中国儿童文学四十年》里说的那样,“新世纪更加开放、自由的社会发展、变迁,也给中国儿童文学的艺术发展带来更广阔的空间。20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大幕的最初拉开,则为后来儿童文学的生存、发展提供了最初的市场和舞台。”舞台的帷幕已拉开,价值观与文学观或潜移默化,或长袖善舞,成为记录儿童时代特征,参与儿童成长和浸润民族灵魂的最大主角。

(由崔昕平儿童文学名家工作室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