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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灵魂》新读:“00后”评新散文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赵玮佳 等  2022年07月01日13:43

2022年初春,张锐锋近两百万字的长篇散文新作《古灵魂》,以节选连载形式,陆续在《山西文学》《广州文艺》《作家》《大家》等多家杂志刊出。在这部架构精微的散文长卷中,中华文明轴心时代的先声阶段和远古盛世的典范形态——西周,第一次获得了文学化的全景呈现,数百位见诸纷纭零散的史载和传说的历史人物,汇合在从当时享有会盟诸侯、尊王攘夷之威的晋的兴衰变乱流脉来观照和折射世道人情的聚光灯下,以各自绵密细腻的内心独白,交织成一片穿透话语言辞、叩问灵魂奥秘的众声喧哗。就文本分量和作品肌理看,《古灵魂》堪称张锐锋个人优秀作品,同时,也代表着整个新散文潮流在题材开掘和文体探索方面的又一次大规模突击。此评论辑作者均为“00”后。

 

《古灵魂》:宏大视图下的多重微叙事

赵玮佳

张锐锋的《古灵魂》无论从选题还是叙述体量上看都是一个非常宏大的视图,但他并没有因为“历史灵魂”这个宏观而整体性的中心选择宏大叙事,那或许会让读者更容易进入他的叙事节奏,但不免要失去对更真实的人与事物的感知和把握。

“由于将一切人类历史视为一部历史,在连贯意义上把过去和将来统一起来,宏大叙事必然是一种神话的结构,它也必然是一种政治结构,一种历史的希望或恐惧的投影,这使得一种可争论的世界观权威化。”关于宏大叙事,罗斯这样写道。事实上,正如利奥塔通过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的观点分析认为的那样,当一种具有历史思辨的宏大叙事展现出其广泛性,深刻性和代表性时,贴合这种叙事目的——即肯定历史意识,认定历史事件的叙事规范就成为了表达语言的游戏规则,犯规即面临着被排挤和出局。在这样的宏大叙事中,表达个人意志里恐惧与希望的微小叙事就可能被渐渐消解,已经存在的历史与事件在哪怕如今的时空都会变得无可争论,历史成为了权威化的世界观。但我的概念中,宏大视图下无可避免要使用宏大叙事这样的认知,被张锐锋自然而然地消解了。

《古灵魂》或许正尝试以独特的多重微小叙事对这种权威历史观提出真伪辩题。《古灵魂》建构在一个非常宏观的视图之下,这个视图囊括了历史和时空的范畴,更像是一个神化者站在世界构造的顶端,往下看,在历史长河里挑选合适的时刻与地点,下去站在真实的土地上,再为我们描绘这个小视角下古灵魂的模样。它的结构显出有序的整体性,每一部分在细节的认知处仿佛都有交错,但这种交错并非是重叠,它是每个人物对于古灵魂的个人描摹,是不同人对同一事物的映像绘制,各自有特性,但由于绘制的是同一个事物,又仍能显现出奇异的共性。

散文既是叙述真实,就无可回避自己的意志。历史与时空中不同人物的思维交叠,勾出一些新的事件和人物,它们按照当时的时空逻辑继续行走,最终回到历史的原地。张锐锋在历史的宏大图景下分小篇章地叙述,虽然每一部分的身份都不同,但总归会回到作家自己的历史判断中。与传统的散文不同,传统散文中叙述者就是作家,大概很少出现叙述者中转的情况,多是由作家直接讲故事。而《古灵魂》选择的叙事者是多重的,作家为自己的历史意识披上了不同的外衣,以不同的身份走出来讲故事。这是很有趣的阅读体验,不然为什么叫“新散文”呢。

着笔之前,作者先将一个灿烂、广袤、亘古的视野打开。“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古灵魂就存于这样的大地上,在让人震荡的山河中串起历史。

当人物出现的时候,古灵魂就变成被注视的对象。第一组人物叙事是小孩和老人。作者用年龄和认知理性的对照开始了对古灵魂的描绘。为什么第一个出场的是小孩呢?或许是纯粹的、稚嫩的观察角度更贴近我们对于事物的第一印象。小孩的叙述是全篇的引子,他抛出了关于历史真实性——在我看来,更像是对古灵魂形象描摹的清晰度的命题,从一个陶片开始,《古灵魂》就是被这个陶片牵引着,串起整个更迭千年的故事来。

这个陶片,是《古灵魂》中关于历史的第一个隐喻。小孩天然的拥有一种故事性的思维逻辑,天真又充满可爱的幻想,他为陶片赋予了故事性的谜面,让历史有了可猜测和抱有故事性揣度的余地。“它用这样的方式隐瞒了真实,剩下了一个神秘的谜面。它一定是故意这样的,可能有着诡秘的设计。世界上的任何一块石头,可能都是一个充满了不信任的故事结局。”历史同样是用模糊的谜面隐瞒了真实,留下零碎的细节供我们猜测,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追根溯源到它原本的时空位置。大概也不能说是运气好,毕竟历史的真相被扒开后,保不齐会有新的痛苦和迷茫出现。面对模糊的谜团时,我们尚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填补空白,解读谜底,可是面对赤裸的事实时,我们别无他法。

陶片就像是从古灵魂身上剥落的鳞片,它出现的地方,以前,现在,未来共存着,生与死交织着,没有什么会离开。张锐锋让它作为一瞬历史的见证,短暂又永恒地存在着。

老人和小孩是《古灵魂》中出现的第一组人物,拥有的时光是他们最大的不同。小孩拥有短暂的过去时光,但他还有长久的人生未开启,而老人拥有的是几十年的回忆岁月,相比小孩的天真纯粹,他对古灵魂的感知更为厚重和不舍。回忆是老人最容易沉浸的事物,那些未必会轻易吐露的日子里,对他来说,其中含有的都是悲伤——就像地上的青草,只有秋风到来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原本就一直酝酿的即将枯干的全部悲凉。这是历史的骗局吗?流逝的光阴以它微弱的亮光照着生命的虚无,尽管这是早已被安排好的宿命,在自认为偶然地抵达这里后,依旧展现出那种有着原始生命力的荒凉。

张锐锋或许在借老人之口问我们,我们的生活到底有着怎样的重量,太轻和太重我们都难以承受,但如果轻重都只是我们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呢?老人说,我们现存的生活可能是一个被早已决定了的事实,它来自昨天,昨天来自昔日,昔日来自从前,从前来自从前的从前。那么一切都无可预料、无可描画,那些闪现的灵感——所谓指引我们前进的鹿角也是凭空想象的。从历史中,我们不能捕捉到命运的信息,如果非要去抓,所能抓住的也只不过是虚空。吉光片羽——历史中残存的陶片,也不能补齐完整的记忆,它始终是缺失的。而陶片,又作为历史中人与国命运的一个绝妙比喻而出现了。

除去老人和小孩,剩下的历史研究者和历史长河中的人物——也就是具象的古灵魂,似乎可以算作一组。他们用观察和被观察的身份出现,牵扯出诸多历史灵魂的命题与解答。“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已经形成的事实,也就是历史。这是我选择研究历史的原因。”历史学家这样说。即便他起初选择历史是因为它的确定性,他依旧在讲述中感叹,历史是随机事件影响最终形成整体的因果效应,因此知道得越多,怀疑就越深。这大概是张锐锋老师贯穿全篇的思想线索,“人类从来就没有真正解决过任何一个谜题,而是将一切努力投入到解题的过程,并将索解的谜题变得更加深奥和晦涩,直到我们完全不能理解它,使它成为摆放在历史深处的一团绝对的黑暗。”历史是晦涩的,难以捕捉的,是一个谜。对于天子如此,对于邑姜如此,对于现代的研究者亦是如此。猜谜的意义正在于猜谜的过程,我们为历史的谜团加上自己的色彩,还原我们脑海中最为神奇的一面。

在无数具象或抽象的古灵魂之下,真相或许永远不存在,细节也不可能重新演绎。它最重要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的真实,而是当我们谈论起它时,我们脑海中闪现的细节,以及渴望将其引向的那个地方。谈论缺少真相的历史让人迷茫,但迷茫本身就是一种对权威化历史的挑战。当我们对历史有了个人的感知,已是触到了那个“古灵魂”,这种感知发展的路径不论怎样的困顿,甚至被宏大的意义消解,它最终也会成为对自我意志的肯定。《古灵魂》好像一个拥有无数面不同形态镜子的长长走廊,每个人走过去,看到镜子里不同的样子,但每个样子都是我们自己。

 

多叙事者的《古灵魂》

陈睿昳

《古灵魂》(之一)从不同的角度讲述了唐叔虞分封唐国的故事。《史记》记载的剪桐分封的故事和经过历史学家考证的成王分封在不同人物口中反复出现。西周时期对中华文明的形成和发展至关重要,《古魂灵》写到的正是西周政权建立和逐渐巩固的过程,为传说中的盛世画出一幅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历史记载的图像。

过去史书习惯了从全能叙事角度对已经发生的历史做宏观的叙述,但是在《古灵魂》里,作家从不同人物的视角看待历史,每一个小节都使用不同的叙事者。不同人物的叙事话语交织出现,古与今、成熟与稚嫩在这里交汇,就好像多重音乐的融合。孩子、农夫、老人、盗墓者、国君、历史学家、邑姜、叔虞、天子、史官、研究者、商人、御戎,每一个人物的出场都是匠心独运。

这篇散文最开始出现的三个人物是“孩子”“农夫”“老人”。以“孩子”作为开头,正对应西周是中华文明的童年时代。“孩子”“农民”“老人”可以看成人生的童年、成年、老年三个不同的阶段。在饱经风霜之后回首个人的童年时代,正如今天历经风雨的民族回望自己文明的源头,我们看到的依然是一颗童心。在传统印象里老人一般都是见多识广的,在所有人中他距离历史最接近,从上一代那里接受到的故事最多。虽然是一个记载在《史记》的故事,但是经由老人之口说出来更可信,也附上了历史的沧桑。而且不同于历史学家基于事实的平铺直叙,老人讲述的唐国分封部分带有更强的故事性,表达也更加口语化。在人生将近老年的阶段回首少年时代,和后人们站在后代回望已经成为事实的历史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一个人对往昔的记忆“只剩下一零半爪,记忆中的事实不可能链接起来了”,整个文明对开端的记忆也许也是破碎的,尽管后人们尽力想要把这些记忆拼接起来,到头来可能还是只知道其中的一小部分。

要想把历史叙述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今天的人们从史书上看到的只是一个角度,而更多的事实和观点可能还隐藏在历史的风尘背后。周成王分封唐国、周武王灭商的故事分别由老人、孩子、历史学家、研究者、叔虞、成王、史官、研究者、商人讲述出来。虽然每一个人对这件事的理解都不尽相同,但是有趣的是,后代人在接受唐叔虞分封这件事时,更喜欢《史记》记载的剪桐分封的故事,而不是根据考证得出的更接近真相的解释。即使是历史学家也觉得《史记》的记载似乎更具有“童心”。童心或许也是《古灵魂》想要传达的一个要素。

“叔虞”“天子”“史官”“御戎”四个人都可以看做是亲身经历过分封一事的人。这些历史事件的亲历者,他们看待事件的态度就很像孩子。虽然他们看待这件事的视角完全不同,但是身处其中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看向未来的。虽然他们不能说自己对刚刚过去的事件的全貌了如指掌,但是作为亲历者,我们总以为自己知道的就是事情的全貌,很少会有人想到向别人求证事件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因为过去非常简单,所以看向未来,因为年齿尚稚,所以期待着快快长大。这种想要“长大”的心态,上述四人都有,叔虞想要在唐国有一番作为,天子想象叔虞到达封地后会怎样,史官思考后世的人看见历史记载会怎样,御戎在想象前面的路……

“历史学家”“研究者”“商人”是站在文明发展后的阶段回看自己的童年时期,他们把目光聚焦到“已经消失的事物”上。因为已经积累了很多的历史事实,有众多过去可以研究,人们就把关注的重点放在抚今追昔,对未来的展望就不如孩子那样强烈。

在其他人物叙述时,作家使用的都是第一人称单数,但是到了盗墓者,作家把人称换成了第一人称复数,盗墓者也是《古魂灵》(之一)中唯一使用“我们”的一类人。或许是因为盗墓者们往往形成一个盗墓团伙一同行动,单独的盗墓行为很难成功,所以当盗墓者出现在散文里,也就非常特殊地用了“我们”。文中“国君”“叔虞”“唐叔虞”(《古灵魂》之二)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但是作家在写作时使用了不同的称呼。称“国君”可能是因为上接盗墓者一章,盗墓者们不关心墓中葬的是谁,国君去世后也不甚在意生前的叫法。称呼“叔虞”是因为当时还处在分封的场面,没有到达封地就不需要在称呼前面加国名。等到《古灵魂》(之二),唐叔虞到达封地后,自然就在他的名字前加上“唐”。

作者在写作时使用的语言带有非常浓郁的诗歌气息,句段之间充满诗意。我觉得《古灵魂》里无论哪个人物的语言,都是诗的语言,和小说反而不太像,这可能也是散文文体的特点。比如“犁铧把新一年的土地拉开了一道道口子/它们像河里的波浪/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向另一个季节流去”我读起来有现代诗的节奏和韵律。“孩子”在《古灵魂》(之一)出现两次,开头出现的第一个人物就是孩子。但是这里孩子使用的语言并不像很多小说中那样,为了契合孩子说话的身份而特意模仿儿童的语言。相反,作家并没有刻意为了适应孩子或者其他人物的身份而改变整篇散文一贯的语言风格,即使孩子也能用“耕作者”这样带有文气的词语来形容农夫。文中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的农民和学识渊博的历史学家使用的语言,其中的差距也比较细微。这样就避免了因为叙事者不断转换可能带来的叙述语言转换的麻烦,读者阅读通篇也会显得更加顺畅。

就像迟暮之年的老人在脑海中回忆起自己孩童时期的往事,现代人对文明早期历史的研究也像在试图寻找童年记忆。只不过这一次,我们不仅在寻找个人的童年,我们也在为文明和历史探寻“童年时代”。从这个角度看,所有的“古灵魂”其实也是孩子一样充满童话和幻想的灵魂,所有试图研究“古灵魂”的人反倒有了“古”的气息。

 

《古灵魂》:棱镜折射中的历史意识

吕东衡

通过一个一个视角的变化来进行叙述,着眼于不同立场来构架事件,以各色人物的位置来表达各种各样的思考与决策。这是我对于《古灵魂》这部作品的第一印象。

作品横跨了两个时空,“古代”和“现代”,分别由君主、大臣、农民等角色在当时时代下的观感行为和文字学家、考古学家、历史学家等人物对古老时代的揣测分析组成。在这种变焦和穿插的组合中,一个绚丽而光彩的棱镜便打磨成型。

其中,“古代”是事件的发生,变更的朝代以动荡的战争为推动,君主的视角是时代变迁引擎的发力扭矩,描绘了血与酒这种恢宏大气又遥远难以琢磨的故事——历史上的战争与背后的成败。而通过大臣、农民等旁支视角的补充说明,使得千军万马圆润,使得跨越时空的故事真实而精彩。“现代”是对事件的挖掘,是一种对题目的“点睛”,是对古时之灵魂的侧写。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对于一件相同的事的看法总有受限于认识和情境上的区别,如果说君主是一条线的叙事,对立方的两位君主支撑开了面,同时代的他者视角如光从侧边打在面上投出了不同的影,那么不同时空的不同的人,无论学者旅者还是盗墓者,就使这个面打破了三维的桎梏而更加丰富立体,这即是棱镜。

在《广州文艺》2022年第2期刊载的片段前,附有蒋蓝写的主持人语:“这样的历史观与文学观的组构,参与到他文字的跨文体构建之中,形成了一种宏富、繁缛、厚重、博大的跨文本样态”、“历史不再是抽象的历史,而是人的历史”。我认为前一句话就是这部作品的精华提炼,而后一句话,是表达了对历史这一概念的文化思考,更值得深入分析。

历史,是过去发生的事。但是真正的历史是什么?表现出来的只是记叙者对行事者的描写罢了。记叙者是人,行事者也是人,人的历史是人所创造的,故不论是什么视角,代入进去,均能感受到自己的角色在浩瀚的历史之中的渺小同时在有限的故事里的重要。那是一种在既成事实中行进的使命感。这就是本作品的第一人称代入感,每个标题都是人物转换时的自己,读者阅读时告诉自己“我,是某某角色”的同时,也就告诉了自己“我,应该知道些什么,能够做什么”,以探求历史的滚滚向前。这是一个扮演者、叙述者、行事者、探求者混合的作品,混合,但不混乱。

这其中,我尤其欣赏农民这个角色的插入,这是一个历史上的龙套,同时也表现了真正的历史与个人的关系,是一个对事件发展的侧面补充与插叙,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浓缩了一个时代,尤为深刻。或许很多人无法代入国君,去直面未知的未来并抉择,但是平民百姓,隐于市同时议于朝,是当今世界人们可以做到的,这大大增加了代入感,划出了过去与现在的棱镜两端。农夫惦记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喜欢下雨等使庄稼收成好的事物,看到征战,只是感慨为何而战,而有一种与自身无关的漠然;朝代变化,新君上任,也不如解决干旱重要,也许新君是仁君,也不过一点温馨,但是时代的痕迹已经给予了平民烙印;直至现代,村里来人考古,也不感兴趣,仿佛突出了一种天下与他无关,而天下又与他事事相关的模糊,生与死,过去与现在,在这个角色的角度来看,漂泊又沉浮。

有一种观点说历史的推动其实只靠时代风尖浪口的几个人,同时代的其他人只是长河里的沉沙,是历史的背景。农夫是距离时代变迁的关键最远的角色,通过他的淡漠,他对所有宏大的“藐视”,才体现出考古与历史的广袤天空,才突显出灵魂这个词在全文中的重量。这是一篇考究历史与灵魂的依存的作品。灵魂赋予了历史震撼,历史回馈灵魂以价值,无论悠久还是年轻,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灵魂的高度与意志才是人类进步的关键。

历史研究就像在两个致命漩涡之间航行的船,只能小心翼翼穿行在事实与价值之间,必然与偶然之间,过去和现在之间。人类是唯一能意识到自身物种的过去并对它感兴趣的动物,在客观上可以说,我们今天的每一个人的生活方式、言行、思想等都是人类历史的产物和体现,正因如此,历史的思考才有如此的角度,如此的多彩,正因如此,行为的模因才有赋予和价值。我们喜欢李白苏轼,喜欢岳飞戚继光,甚至喜欢曹操之奸喜欢韦小宝之浑,是因为那些风云的时代,灵魂悲喜的故事,希望我们以遐想、以体验。所以我们研究历史,不仅仅是物件,如晋侯的编钟那样穿越千年被人收藏,而是对于古代人精神的,思想的研究于传承。

这样回看,对于各位学者的或苦恼或激动的心理,些许就能够体会共情。历史不会说话,它就在那里,等待被时间遗忘,或者被生命发掘。给时间以生命,即是历史上出现了人,也就有了人的历史,给生命以时间,即以发掘出某些事物而赋予了其价值,其灵魂。

描绘的古代,是被作者被学者修饰后的纯粹的灵魂演奏,逻辑通顺思路清晰,虽有片面的地方,但也有填充后的立体。能看到晋穆侯的雄姿英发与黯然神伤,也能看到大臣对战争对人生的铺陈与反思;能看到叔虞的仁德与唐国的兴盛,周公平叛的诗歌与生死的交替。如历史学家所说,历史不以资料取胜,而是一种思想创造;也是诗人所言,历史展现给后人猜测的,是中庸的;文字学家谈到,一个晋字的猜测,是历史尽头的迷茫和求索。过去与现在的交融穿插,道出了一个历史故事,和一个探求历史、推测历史的故事。

马克思恩格斯《神圣家族》中说,历史不过是追求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那么灵魂是不是一种对自己目的追求,灵魂是不是与历史相通呢?或者说,是一个个灵魂,组成了历史,构建出那宏富、繁缛、厚重、博大的多维世界作品中不管是古代的君臣民还是现代的人都对人生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当然现实中也是如此,我们的种种可能用时间与空间交织,仿佛棱镜一样,折射出我们的历史,我们的灵魂。

历史,是对过去事件的检视,还是过去事件本身?这是一种过去的记录,也是现在的经济、生活情况,甚至更多信息的反射。《古灵魂》这部作品,以棱镜一样的多面视角,以反射出的不同思路观点,表现了历史与现在的关系,反思了对于历史的观点看法。

 

不同的人眼中的历史

——评张锐锋《古灵魂》(其一)

陈妍

张锐锋的《古灵魂》本质上可以算是历史散文。传统的历史散文大多采取的是全能叙事角度进行叙事的,作者大多是从全知全能的角度全方位描写历史事件,尽力让后人了解历史的全貌。但《古灵魂》不是这样,在这篇散文中,作者是从不同的人物视角来叙述历史的,不同的小节有不同的叙事者,他们在描绘着他们眼中的历史。

文中最先出现是以小孩和农民的角度,前两小节看似没有叙述历史,但也并不是真的跟那段历史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从第三小节老人的叙述中可以找到答案,前两小节提到的陶片应该是文物,是可以真实反映那段历史的文物。只不过小孩是懵懂无知的,他们并不知道陶片的重要性,陶片的出现只能证明这里曾经生活过,他们会对陶片上的花纹好奇,会捡回家去,他们对那遥远的历史并不在乎。农民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生活,只在乎庄稼,甚至陶片还会给他们犁地种庄稼时造成麻烦,那段历史他们无暇去顾及。老人比他们多了一点阅历,他知道陶片见证了那段历史,陶片上的花纹能够带给我们的信息会很多,但他眼中的历史并不是从陶片上了解到的。他眼中的历史是听老一辈的人们一代一代口口相传下来的,只不过他只是认为这是个故事,是个传说,对眼下和今后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他也只不过是听一听。小孩、农民、老人他们只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他们的目光短浅,眼中只有生活,并不在乎什么历史,他们把历史看成是无关紧要的,所以他们眼中的历史是有限的。

对于盗墓者来说,莫名出现的陶片文物,人们口中的传说印证着这里可能曾发生过惊心动魄的历史事件,对他们来说历史就意味着财富。他们会去查阅史书来看看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会不会葬着什么古时候的达官贵人,要怎么样才能不惊动在这里生活的人找到财宝,并且把他们带走。他们眼中的历史是财富、是宝藏,是能够给自己带来钱财的宝藏,只不过是不义之财,是违反法律的。对于商人来说,历史也是可以带来财富的,与他们最直接相关的历史其实是古董,古董可以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他们并不在乎古董文物的背后有什么历史,他们只在乎这个古董能不能给他带来更大的财富。但与盗墓者不同,他们是通过正规渠道来获得利益,他们收藏古董通过古董升值来赚取利益,是正当的财富。

对于历史学家来说,历史在他的眼中是鲜活的,是可以感觉得到的,尽管过去了那么多年,历史仍旧存在。历史学家的工作和人物就是还原历史,他追求历史的真实性,他要将几千多年前的历史再次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让更多的人们了解到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在他的眼中没有现在,只有过去和将来。文中作者给出的解释是“现在不存在,因为现在只是我们向前进程中的一个移动的、变化的、暂时的点,它转瞬即逝,变为过去”,也就是说在历史学家的眼中现在终将会变成历史,所以现在的存在是没有什么意义和价值的。历史学家眼中的历史可以算得上是比较真实的历史了。对于研究者来说,历史跟他们的工作息息相关,他的工作就是通过研究古文字来了解那段历史。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一个个的谜题,研究者要将一个个的谜题答案解答出来,让我们看到更加真实的历史。文中的历史学家和研究者他们都是在追溯历史,研究历史,力求找到将更加真实、全面的历史,只不过二人研究的对象不同,一个是通过历史研究历史,另外一个是通过研究古文字来研究历史,相比于其他人来说,历史在他们这里才能被真正的发现和挖掘,才能真正的实现历史的价值。

国君、邑姜、叔虞、天子、史官、御戎他们都是历史的亲历者,只不过由于身份不同,他们对于那段“历史”的认知都不太一样,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眼中的历史都是片面的、有限的。在这几位叙述者中,与其他几人不同,史官是负责记录历史的,他负责跟在天子左右,将天子的一言一行都记下来,方便后世学者来研究当时的历史。在天子眼中那段“历史”是他分封诸侯、治理国家,巩固周族统治地位的光辉历史,还有自己成为天子后那段孤独的历史。在国君的眼中那段“历史”意味着战争,意味着动荡,国君的位子虽然给他带来了土地和财富,但也给他带来了危险,有很多人都在觊觎着国君的位子,他从葬仪上看到了危机,看到了动荡的未来。邑姜是周武王的王妃,并为武王生了晋国的开国君主唐叔虞,邑姜的叙述大抵都是跟武王的生活相关的,她眼中的历史实际上就是自己跟武王的生活,其中还交代了叔虞的出生。叔虞是天子的同胞兄弟,天子给了他丰厚的封赏,还让他像大夏一样治理自己的封地,完成自己使命,辅佐天子,效命于天子。御戎是负责给唐国君厚驾车的,他也经历过战争,但现在他只需要给君侯驾车就好了。他们虽然都是历史的亲历者,但由于他们的身份的不同,他们眼中的历史也是不尽相同的,他们眼中只有那一部分与他们有关的历史,没能像后人一样对那段历史有全面的认识。

张锐锋在每一小节选择了不同人物来作为叙事者为我们展现出他们眼中的历史,带领我们读者以不同身份、不同角度来了解那段历史,展现那段历史。我认为这是这篇散文最有趣味的地方。

 

无能而有力

——评张锐锋《古灵魂》散文中的时空观

李彤

张锐锋的《古灵魂》波澜壮阔、气势磅礴,同时又情真意切、细致入微,是真正“形散而神聚”的散文代表作。作品以不同的身份接连叙事,展现“古灵魂们”或担忧生死、或执着新旧、或囿于古今、或纠缠存亡的丰盈思想,他们困惑着自己的宿命,在虚幻中寻找现实的依赖,最终都为了一个目的——征服时空。但很可惜,没有人能与命运的枷锁对抗,完全超越时空探求真相,而幸运的是,我们能从现存的、精妙的“古灵魂”碎片中回溯到原始自由与美的力量,探寻到当下生活的意义,此便为“无能有力”。

张锐锋笔下的第一份“无能”是身份宿命论,展现时空不可被改变、挣脱的本质。作者用第一人称叙述,以多重叙述视角将不同身份各异的思想、命运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他深感作为一个灵魂的渺小,这是对时空的敬畏之心。田埂上的老人生活被命运所支配,面对时空对人生的把控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权力滔天的国君生前被种种不安和枷锁困住,死后也终将归于时空带给他的解脱和安详;尊贵的叔虞有天帝的预示和天子的恩赐,使得他短暂的人生归于建功立业的永恒,而这难道不是时空长河中所需要的精彩个体吗?所以叔虞得以被塑造。由此可见,无论何人、无关生死,都只能按照时空既定的路线行走,感受个体生活的轻和虚无,同时也只有时空才能赋予人类灵魂最终的实感和归宿。

第二份“无能”是确证历史的不可洞悉,展现时空不可重蹈或预知、拥有绝对神秘的特性。在作者看来,人类的智慧和时间是有限的,而历史的细节和真相是庞杂的,终究无法身临其境让他深感作为后人研究者的无力,这是对时空真相的尊崇之心。孩子和农民在时空面前无法复原陶片原本的花纹、用途和已经消失的生活,而绕过时空细节与逻辑的盗墓者却能直达目的。史官对文字如此忠贞却还是不能完全知晓帝王之意,记录也具有主观选择性,所以时空之内的过往真相也不能被后人所参透,还有可能背道而驰。由此可见,时空细节丰富,历史真相遥远,消失的生活也永远不会折返,而未来又充满着无限的未知,整篇文章告诉我们应保存时空的神秘性,去找寻不断解谜的人文乐趣。

虽然“古灵魂”和它的研究者们始终无法征服时空,亦无法探求历史的真相,但作者笔下的他们又很快释然、回归当下:孩子捡到陶片后接受“故意设计的谜题”和口袋里的沉重继续前行;耕夫接受并清除陶片来方便自己的劳作;老人接受了陶片的不完整和自己人生的无法把控;盗墓者也放弃了时空的细节而专注于自己的挖掘;国君接受自己的生死命运开始注视盗墓者的贪婪;历史学家、史官都接受了过往时空的平凡并开始追求创造波澜壮阔......纵然只有真相和把握时空才能让人类安心,但如果做不到,又何苦执着于把有限的生命放在无意义的纠缠和苦恼中呢?作者借不同身份以诉说之口告诉我们:力所能及的感受力、乐观积极的思考力,还有继承人类历史上恒久不变的自由与美才是真正的、可把握的“有力之处”。

而第一处“有力”在于能从变化莫测的时空中留下不变的内涵:自由和美,这是人类最为原始而珍贵的要素。孩子在未开垦的田垄中感受万物的灵气,倾听耕作最原初的美好,获得奔跑的自由和力量;御戎者和马儿一起享受旅途中的快活,因为他们天生不喜宫墙内的精致闭塞,而是渴望在广阔的天地中追求自由、释放自我。他们认为自由能带来新生的契机,打破动静的界限,超越空间的束缚。研究者推论是叔虞建功立业后才得以分封,但却不愿破除剪桐封弟的童话,因为比征服时空、探寻真相更重要的是保留趣味和美好。他认为美是人类长久以来永恒的价值追求,便不愿因已经失去的真相而抛弃珍贵的留存。因此,自由和美能在强大的时空中展现出独有的韧性,便成为了作者笔下的“有力之处”。

第二处“有力”在于人类对时空上下的求索过程,这份思考能让我们把握当下生活的意义,从“古灵魂”中发现自我灵魂的闪烁。历史学家深刻地展现了人类可以有所作为的支点:虽然我们无法重蹈时空的覆辙,但是人的感受力可以掠得“历史碎片”的气息,人的思考力可以通过曾经来推知现今生活的意义,感受力和思考力就可以让人类文明延续下去。研究者则更直白地为我们揭露了人生的价值:并非在于解开多么大的谜题,而在于探索谜团的过程。也就是说,只有追寻谜底的过程才能让我们不断成长,一路努力,一路收获,而结果只是机遇巧合下的附属品。世界上的一切未知都让我们的生活充满神秘的魅力,让我们的灵魂一直在“探索的智慧”中闪烁。因此,正是因为时空的深不可测和无法抵御,人类才能用自身独有的力量不断作为和进步,探知自我渺小灵魂里的远大光辉。

而连接“无能”和“有力”的就是永恒而真实的土地,这也是人类距离时空最近的地方。土地无法为我们揭开真相或改变什么,但却是所有“古灵魂”的最终归宿,以至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后人都可以抚摸古魂的血脉、掠得古魂的影子。土地是一切的母亲:老人说“只有土地是真实的”展示他的使命和劳作价值;历史学家说“土地隐藏着无限的秘密”引导人们从这里思考。土地是一切埋葬过往虚无的源头,也是成就现世一切创造的基础,作者通过不同人物的诉说,缓缓道来这片土地之上时空和时空里人物的精妙绝伦之处。同时,张锐锋的《古灵魂》也正如这片土地一样,有无数的线索和头绪可理,承载着很多波澜壮阔的历史之景、思考之源,纵然找不到唯一的、准确的脉络或中心思想,但却把每个人类的独有灵魂的闪光点展现在我们面前,让后世研究阅读者去热爱、发现和完善自我。

从无能中寻找有力之处,从沉重中窥见乐观之处,从各异的“古灵魂”中丰盈自己的灵魂,这是张锐锋《古灵魂》中对待时空的观念,也是他对待散文的态度。他无法抵御的是全球商品化的热潮以及人们的功利心,但他能用自己的力量发掘新散文的性质:审美性、复杂性和独特性。张锐锋希望能在新世纪带给读者新的文学阅读体验,这篇《古灵魂》(之一)笔法肆意、内涵丰富,完全符合上述三个特性。此外,作品整体充斥着诗歌细腻和激情,又不乏对世界的哲学透视。作者从历史废墟中寻找哲学价值和人生意义,用重塑的古人形象展现其散文的厚度与气度,提升思考的高度、打破传统的思维定势、将矛盾体或不同类别的事物结合起来,《古灵魂》这份卓越的创新,实乃是张锐锋先生为新散文开的先河了。

 

历史被文学家追忆时

——评张锐锋《古灵魂》

严雯婷

相比较历史学家的历史研究方法,文学家对历史的追忆就意义价值方面似乎一直都未受到应有的重视。

大多人,仅将其作为新解旧事的解乏故事,甚至包括那些野心勃勃的历史学家。他们尊奉真实为揭示历史的第一要义,所以将想象排挤在角落处。他们企图通过从实体材料的蛛丝马迹中挖掘出充足的证据去证明万事万物间所“应有”的因果关系,所以将时间线作为构建的基础。显然,历史被历史学家追忆时,它始终是冷冰冰的艰苦的逻辑工作。文学家则在追忆历史时快乐得多,在他们眼中,历史是可以在想象、无序的时间之下去阐释的。当然,他们的目的已不在于还原事情的全貌。张锐锋在《倒影》中将其解释为:“记忆就是想象”。他认为,所谓材料的关联也是历史学家一厢情愿的拼接,从某种意义上,他们的活动又何不是一种幻想呢?基于此,历史对于文学家而言,合理地成为了一种创造活动,一种在创造当代意义上的“真实”的活动。首先可最浅显地将它理解是一种探寻历史对于现今时代是否存在意义的活动。

于是在《古灵魂》中,我们首先发现了作者强大的叙事能力,这是他作为文学家追忆历史时所必须使用的手段。所有的历史情节都通过比喻等修辞方式进行了细腻的描写,多个内视角下对同一事物的局部描写,与其说是帮助全面理解事件,不如说是为了让读者真正体悟到不同身份要求下角色所特有的情感与思考,以敏感的心灵进入历史中个体生命在日常生活的体验。在文学家眼中,他们更愿意将历史认为是一部个人史。而在这个角度下,历史显然对现代存在意义,尤其是在针对个体生命上。

而又为何如此呢?有些幽默地是,张锐锋在历史学家视角中提出了他作为文学家追忆历史的第二个观点。即生活的起点无法追溯,研究客观的历史是一道无法破除的谜题,我们能做的是从已形成的事实——历史中,探寻个人如何分析甚至获得对未来选项的掌控权。

以古灵魂节选一为例,按照各自围绕事件可粗将作品分为以下五个平行板块:孩子-农民-老人、盗墓者-国君、历史学家-邑姜-孩子、叔虞-天子-史官-研究者、商人-御戎。第一板块我个人理解较浅,私认为陶片作为历史的意象,从孩子的视若珍宝到农民的直接丢弃再到老人的不在意,浅显来看应当是存在有现代人对于历史的态度这一层面。而着重看后四个板块,这其中都包括有现代人对具体事件的了解与思考。从这个方面来看,作者认为历史事件的认知是需要现代人的存在。但是,再回到第一板块,无论三人对于陶片的态度如何,他们都达成了一个统一的意见——陶片,或言之历史,是无法忽视,永远存在的。出于此,我们可以认为历史存在的形式既包括第一板块明确提出的土地这一物质层面,也表现后世对过去事件的个人看法这一精神层面。而这种个人看法又是建立在一代代智者坚持不懈的思想教育下的产物。在研究者篇中直接点明了该论点:神奇乃是我们灵魂中所自有的,因而它才在世界上处处闪烁。所以说,历史不单单是前人的过去,它已然作用于现代人的基因中。正是基于这个前提下,张锐锋成功论证了上文观点的必然性。

但是,“既然一切可以推演,那么忧伤、绝望就不可避免”,或许这是历史角色所透出悲凉的无力感的缘由。但这应当不是虚无主义的呻吟,我们同等可反证出:如果一切都是推演,如果我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内心去推演整个世界,那么我们也同样可以在已逝的历史中寻找到自己的存在,人类的共同存在与价值同样是在这个过程中被证明的。这或许是历史被文学家追忆时最终的精神目标,显然这样对历史意义的理解相较于历史学家对真相的探寻,更具有普世性。

在史官篇中,史官之所以能够摆脱命运摆弄下的无力,恰是因为他的身份使他明白了自己能够通过笔下的文字跨越时空,获得不朽。他拥有证明一切的存在的权力,所以能够拒绝消亡。历史的最终价值得以被洞悉——证明存在。当然,回归个体,我们的存在是基于先祖的存在,或许我们会成为“古人的逼真的模拟者”,但至少这不是孤独的。尤其,当我们在满足被证明个人存在之后,如若能再将视线聚焦回归到具体的事物上,比如国家、家庭,甚至是自我的一个方面,任何感知都会成为意义。此时,似乎又回到了最初老人篇的视角内,在此我没有能力窥探到作者的情绪主张,但至少,我个人认为这是一条出路。

 

过去的重量,灵魂的重量

——读张锐锋《古灵魂》有感

汤浩源

对于一个个体而言,过去和未来或许是两个相对较为模糊的概念,我们个体的时间跨度过于短小,以至于并不能清晰透彻地看清楚我们自身的一切。身处于时代的洪流之中,我们回顾历史又展望未来,现实是不存在的,因为随着时间推移,所谓的现实也在一点点变为过去。这次阅读张锐锋先生的《古灵魂》(之一)时,随着阅读的增进,我对上述有关过去以及未来的思考有了进一步的加深,尤其是有关于“过去”的部分,在阅读作品时,标题中与之相关的“古”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古是一个相对而言的状态,正如所谓的现在也不过会变为过去一样。我们能够将几千年前的人称为“古人”,也可以将几十年前的作坊秘方叫做“古法”,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属于过去的内容,就如文中提及的碎陶片和商周时期封王的故事一样,陶片可能“很年轻”,商周时期的人可能“很年迈”,但他们都属于古时,拥有着“古灵魂”。

灵魂是一个无形的事物,有人把它看得很重,有人觉得它并不存在。而在词典中则有一层含义解释灵魂为“心灵、思想”。或许物品并不能拥有主观性的思想,但附着在物品身上的故事和经历,在冥冥之中就变成了属于它们的灵魂。作者在《农民》部分描述,在犁地的过程中遇到了埋藏在土里的取不尽的碎陶片,“它带着从前的泥土和曾经使用过它的人的手迹,以及多少个年代的四季,碰住了我的脚。”陶制品本身是死物,甚至因为某些原因碎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最终它们不得已地被埋在土地中度过许多岁月,像是在记录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流淌过它的躯体的故事一样,对于陶片而言,它的灵魂是所记录的每一个故事。陶片的灵魂是多变的,是不会终止的,“似乎在告诉我,它们原本就在这里,这是它们的土地,或者它们在执行某种神秘的历史使命,代替主人守护着这片领地。它们不断触碰我,提醒我,它们在这里,不会离开。”文中的“我”为陶片做出了如此的定义,陶片坚守在原地的模样正如它所记录的土地一般沉默又稳重,从陶片引申至土地,作者以一位耕地的农民作为第一视角叙述这个找寻到陶片的过程,陶片记录着土地的过去,而土地承载了农民以及人类的过去,这是一种无形的传承,是人们对土地的寄托。这是属于陶片的重量,也是属于陶片所记录的过去的重量。

作者在文中并没有详细说出什么是灵魂,却又以灵魂为标题,以旁观者的视角阐述了在看到那些蕴含着历史内涵以及诸多内容的故事和事物后的感受,通过文中的我的思想阐明了作者自身的思考和感悟。

文中写道:“人类面对时间的安排,只有两个维度,过去和未来。在我看来,现在不存在,因为现在只是我们向前进程中的一个移动的、变化的、暂时的点,它转瞬即逝,变为过去。”从这里不难看出作者认为现实的维度并不存在,现实只是暂时的点,纵使是点,也是在逐渐变为过去的点。时间确实是在不断推移的,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想法而停下脚步,因此我们更应知晓一件事——过去的光阴和事件是在不断堆叠的。它们像是书籍一样不断地堆在一起,厚度一点点地变高,而在高度上升的过程中,第一本书并不会因为高度问题而消失在世上,实际上,过去的内容并不会因为时间推移而产生变化,只有过去的历史的重量在不断增加。这让人感到欣慰也感到紧张,面对拥有着如此重量的过去人们该怎么做、人们该如何面对它便成了问题。有人忽视过去,因此没有了根基,有人歪曲过去,因此未来也变得崎岖,只有正视过去,正视已经发生的事情,才能够让未来变得有意义。这便是过去的重量。

解决过“古”的问题后,我们再次将视线放回“灵魂”身上。究竟什么是灵魂呢?究竟谁能拥有灵魂呢?散文的标题在一开始就给了我这样的疑虑,尽管在评论的前一部分内,我表明了物品也能够拥有灵魂的观点,但这个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灵魂象征着一个人或一个事物的思想,也就是说,灵魂能够透露出事物或人的真情实感,尽管事物并没有生命,记录在事物上的内容甚至也并非它的本意,但如此沉默着接纳一切的本没有灵魂的事物在此刻也就拥有了灵魂,它的灵魂或许不见得有多么高尚,但一定有着重量。就像是承载着无数生命的土地一样,厚重、沉默又饱含希望。

过去和未来是相对的,在正视拥有着厚重感的过去后我们才能够更为良好地拥有未来,而正是拥有着有重量又满含希望的灵魂,未来才更值得去期待。这便是《古灵魂》带给我的思考。

 

历史在回响

——评张锐锋《古灵魂》(其一)

卢娅祺

细读《古灵魂》(其一)时,我最初、最大的疑问便是,明明挖出的是记录晋献侯事迹的编钟,为何全篇讲述的却是晋穆侯出征的过程?

全文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在整个回溯的场景中,有关声音的描写从第二部分晋献侯的死亡开始:在晋穆侯的注视下,晋献侯的嘴唇“颤动了几下”,不再能发出声音。紧接着,晋穆侯便想,在继承了国君之位后,他也需要编钟铭文、需要听到自己的钟鸣之声。在这部分心理活动中,晋穆侯提到了生命的延续与晋国的延续。第三部分是大臣的内心独白。大臣与晋穆侯扮演的身份不同,他是看星象的、看国君行为的人。第四部分的农夫也类似,不过他的出现完成了这一段情节的推动:晋穆侯独白时因为自己想要建功立业的想法而动了出征的念头,到大臣时,时间跳转到出征前的那个夜晚,这时晋穆侯显然已经公开自己的想法且召集完军队了,到了第四部分,军队已然行军,并且路过了农夫的农田。至此,战前准备的部分结束。第五部分是以晋穆侯的视角进行的战地描写,第二天他与他的将士们即将正式开战。这段是篇幅相对长的一段。第27段,晋穆侯讲述了自己的名字。在这里,晋穆侯虽然在阐述自己的困惑,但我们不妨把它看成对于“名字”和“声音”之间关联的一种解读。“名字是为了辨别一个人”,相当于“符号”。声音也同样是一种符号的表达:声音的发出是为了让听者收到信号或理解说话者的表意,同样具有着象征作用。第31段中,晋穆侯说他的对手不值得他“谈论”。这个想法说明,讨论声音的有无或多少象征着地位的重要与否。

第33段,晋穆侯听兵士敲打长剑、唱诵歌谣的声音后接受到了他们传达的战前的鼓舞。这时,有关“明天”的主题有所引入。未来的延续这一主题逐渐渗入到行文当中。第36段,在前文提到肉体承载生命的延续后,晋穆侯开始思考孩子的名字。这段与第27段的指意相类似。这一部分最后的第37段,晋穆侯表达了他对自己未来感到的迷茫。

第六部分回到大臣的视角。对他而言,定义这场征战的不是直接的胜败,而是臣民的窃窃私语。因为他的话语需要顺应国君的心意,所以当他与国君在对同一决策的看法上不能保持一致时,他被迫沉默了。或者换一种说法,他的声音因为君主的威严而被封闭了。

打破原有局面,或者说推进事情发展的是晋穆侯孩子的啼哭声。它并没有完全将晋穆侯从战败的愤怒中解放出来。晋穆侯给孩子取名“仇”,为了在呼唤他时能同时想起自己这次耻辱的经历。

最后,情节结束在夏天即将过去,虫鸣也即将安静下来这一点上。声音的渐弱仿佛一个缓缓落下的幕布。

可以看到,声音作为线索推动了整篇作品中情节的发展、凝聚了故事的核心。围绕着声音,晋献侯、晋穆侯、大臣、农民等都扮演着声音的发出者和接收者的形象。最初,晋穆侯扮演的原本是聆听晋献侯声音的角色。即位后,晋穆侯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相应地,大臣、农民是他声音的聆听者,也是历史事件的见证者。这种关系在晋穆侯与大臣的矛盾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大臣听到了晋穆侯本人意志的表达,同时听到了臣子和百姓的声音,因此与晋穆侯这个并不听取其他人声音的决策者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名字则表达着另一种声音的发出与接收关系。在这部作品里,从晋穆侯本人的困惑以及他给儿子取名的初衷来看,决定一个人名字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父母希望从名字中听到什么。晋穆侯儿子名字中的“仇”字与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更多的是晋穆侯希望他自己听到这个字,这是他对声音的运用。这也是作者设置了晋穆侯、大臣、农民三个视角的原因。大臣作为晋穆侯声音的主要接收者存在,同时他对晋穆侯发出个人声音的意愿被压制,但这并不影响大臣对晋穆侯观念、行为的否定。类似的,市井百姓的窃窃私语的讨论说明了这场战争具有的实际效果。

散文与小说的一大区别就是小说以刻画人物为中心,而散文的侧重点放在写作者的自我表达上。因此我们比起晋穆侯这个形象本身,更要去关注作者借晋穆侯创造出的这种声音的施与受之间的落差。这种落差说明,当一个文明、一种文化、一个民族延续时,能够给历史事件下定义或者做出评判的,是后世解读历史的人,而不是创造历史的人。这种历史观便是张锐锋先生在这篇散文中主要传达的。

再回到本文开头的疑问,为什么发掘出的分明是记录晋献侯事件的编钟,在作品中叙述的却是晋穆侯出征的故事?因为当编钟被刻录好铭文并被后人敲响时,它才在历史的解读中发挥了作用,使得历史可以通过被后人认知而将一种精神文化延续下去。此时,它作为一个历史载体的使命才刚刚开始。这就是这部作品开篇的精妙所在。

 

以距离感书写理性

——浅评张锐锋《古灵魂》

燕扬天

《古灵魂》是一篇故事性很强的散文,它采用了古代与现代交织的多种视角讲述周朝时晋国(也是唐国)的“历史”。在涉及“历史”情节的部分,以晋穆侯开头,先写晋穆侯的失败,而后倒叙了先祖唐叔虞和父亲晋献侯的功绩,以工匠为晋献侯铸鼎结尾。看到最后情不自禁让人心神荡漾,可以说中后部分的内容哪怕作为短篇历史小说也是当得起的。然而当读完一遍再回头去看,却会从那种朦胧的历史传奇中幡然醒悟,感受到文本中透露出的距离感,并从距离感中体悟到作者寄寓于故事和意象的理性体验。

首先,作品利用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的交错,以文字学家起头,却又花了大幅笔墨书写历史事件的当事人,间以现代诸家的猜测与评论。在主干叙事情节,作品用倒叙先写晋穆侯,后写其先祖,在晋穆侯的喃喃自语中,我们能感受到“灵”在他身上的流淌,而在叙事时间后的许多更像是对“灵”的阐释。与先铺垫背景再写情节发展的传统文学写法不同,张锐锋使用了相反的、更接近于科学说明的顺序,先把“灵”的问题抛出去,而后才是对“灵”的解析。《古灵魂》第一部分中,晋穆侯对“灵”的吟咏是单薄的,因为此时作者给我们呈现出的线索只有他打了胜仗的父亲,而没有任何渲染和阐述,这时我们对于“灵”还具有颇多的距离感。但随着文章往下走,“灵”的部分逐渐丰满,从唐叔虞到晋穆侯是“灵”,从文字到鼎也是“灵”。随着距离感的消弭,“灵”的含义以一种理性而不是感性的方式铺展在我们面前。

其次,作品利用了不同人物的限制视角来完成对距离感的构建。作品中出场的人物大概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以周王、周公、唐叔虞、燮父、晋献王等为代表的帝王,也可以说是历史的中心人物;一类是以大臣、农夫、舟虞、屋匠等为代表的历史旁观者,身处时局却更贴近普罗大众的想法;一类是以文字学家、历史学家、诗人等为代表的历史品评人。

这种限制视角首先体现在历史距离感上,上一句还是唐叔虞收获嘉禾呈献周王,下一句就变成了诗人对嘉禾所代表的祥瑞之兆的猜测;上一句还是燮父迁都改国号,下一句就轮到历史学家文学家伤透脑筋。作者刻意将两部分的距离拉近,更加突出了这种隔着时间和认知的距离感,进而让人生发出一种戏谑感,而紧接着,当意识到“历史”也是作者的猜测后,戏谑又转向荒谬,鲜活的“历史”消失,剩下的只有文字,不可预测、不可理解、充满绝望的文字。于是理性趁机侵入,质问我们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历史,历史所带来的“灵”又到底是什么。

此外,距离感还体现在历史旁观者身上,他们的存在看似突兀又无关紧要,其实反而增添了最厚重最温暖的一笔。在历史的“灵”变得虚无的时候,这部分最不起眼的存在消解了考据带来的冰冷感——我们的“灵”不来自于虚无的文字与符号,而来自于掩藏在文字后无法被解读但世世代代所期冀的安稳与幸福,这是我们所能把握的最单纯的东西,也是世世代代积累下的“灵”。

事实上,距离感是理性思考的前提,但理性绝不是生活的终点。跳脱理性思考,我们传承至今的“灵”,最终得以“旦复旦兮”。

 

《古灵魂》:今人对古人的灵魂遥望

牛智浩

《古灵魂》是作家张锐锋于2021年底完稿的一部近两百万字的长篇散文新作,对于散文作品而言,这样的规模与体量无疑是令人震撼的。而通过陆续刊登出来的几篇节选片段,我们也已经可以初步窥见《古灵魂》这部作品的魅力:《古灵魂》围绕先秦时期晋国的兴衰迭起与历史始末,将上百位人物进行汇聚整合,并以散文的笔法呈现他们的内心活动,让业已死去的“古灵魂”复活于纸上,将古人的命运娓娓道来,最终让一段宏大历史变得富有人性而格外鲜活。

然而除了上述的内容之外,看得出作品似乎还想传达一些东西,理由就是作者设置了今人的存在。从普通的“老人”、“孩子”到“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他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对历史的看法,同样也构成了一副图景。最终看来,今人在文本中的比重实际上并不比古人的要少。作者为什么要设置今人?今人的存在对展现“古灵魂”而言必要吗?我想如果没有今人的部分,作品似乎依然可以成立,只不过完全成了一部晋国的时代史诗与英雄史诗,或是一台宏大的晋国历史剧;这样的作品或许也依然很精彩,但它还能够承载《古灵魂》这一题目吗?不如直接叫《晋灵魂》。

因此我认为,今人的出场对《古灵魂》而言很重要,古、今两条线的交织前行承载了这部作品的关键内涵,也承载了“古灵魂”一词的真正意义与重量。

古、今两条线之间有怎样的关系?从节选中我们可以看到,如果将古人的话语串联起来,我们会看到一条独立自足的记述,这些古人的话语就像史实一般合理而确凿,究其原因,我认为是因为在古人的话语中大量使用了“我”这个字,“我”做了什么,“我”想了什么,可以说多得有些夸张了,而在正常的思考过程中不可能出现如此多对“我”的强调。这是一种文学的处理,实际上营造了一种“不容辩驳”的氛围,不断地强调“我”使得话语成为判断,没有质疑和商量的余地,在形式上很像郭沫若的《天狗》。在这样的基础上,今人的话语无力对古人的话语产生任何干涉,这在逻辑上也是合理的。因此,今人这条线看起来才会是散碎地穿插在古代线之中,有时为古人的话做铺垫,有时又做注解,像是古人话语的从属,也像是古代线这台大戏的小小旁白。

今人话语的意义是否到这里就结束了?我认为并非如此,作者用如此多的篇幅让今人在“古灵魂”面前发声,必然有着深意。如果对《古灵魂》这一题目进行拆分,那么就有这样两个部分:“古”和“灵魂”。对这两个部分进行再一步解释,“古”就代表着一种“时间尺度”,而“灵魂”则直指“具体的人”。而“时间”和“人”加在一起,就成为了历史:一方面,“历史”这个词之所以能够成立,来称一个事物是古老的、一个事件是历史中的,就一定要有一个相对的“今”的参照点的预设;另一方面,历史终究是人创造的,理解历史归根结底是要理解过去的人,而对人的理解,就必须要由同样为人的今天的人来进行。因此似乎可以说,古与今、古人与今人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一方从属一方,二者间真正的关系是相互需要、相互支撑。

古人已经死了,他们只有在今人的观照中才能够重新鲜活,才能体现出他们生命的完整意义。呈现“古灵魂”的关键不是对古代和古人做事无巨细的描摹,而是“今人的眼睛”,因为“古灵魂”的数量无穷无尽,“古灵魂”存在的广度无边无涯,“古灵魂”意义的深度更是无法丈量,单靠作家的笔是写不尽的。如果没有了来自今人的注视,古人的话语、古人的身姿、古人的生命就会显得无力而苍白,那么无论多么宏大的叙事也无法真正担起“古灵魂”的重量。

今人是否在注视着古人?他们在以何种姿态注视着古人?我认为在作者所创造的今人群像中,我们能够看到一种无力的追寻:作者仿佛营造了一个独立的世界,一个属于古灵魂的世界,他们在那里活得光芒万丈,却与今人的世界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墙壁。今人只能以自己的视角去试图理解古人,对着残破不堪的文物,对着难辨真伪的史料,永远在推测,永远在怀疑,永远苦苦追寻着真相的幻影。在不懈的努力下,那鲜活的古灵魂仿佛就在眼前,但我们却永远无法确信那就是真实。

作品中这样的追寻,这样的注视,我认为可以称之为“遥望”,今人望向远方的古人,明知什么也看不清,却总也不肯扭过头去。这是关于历史最真实也最生动的一副情景,它告诉我们,历史的意义并不建立在事实之上,而是建立在今人对古人关切的目光,一种对灵魂的遥望之上,因为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可以把握和确信的意志。这种遥望看似什么也没能回答,什么也没能改变,但这种来源于人类集体的的灵魂关切,这种极其炽热的人性凝望,似乎已然将古今之间的壁垒、今人与“古灵魂”之间的隔膜消解了。在这一刻,即便古人与今人的灵魂没能真正沟通,只是这样远远地望着,“古灵魂”的生命意义便已经焕发,使得整条历史长河都染上了人性的绚烂色彩。

我认为《古灵魂》这部作品正是把今人对古人的一次灵魂遥望的全过程完整地呈现出来。无数的人们站在无数的地方,以各自的方式守望着过去,他们的眼光,他们的态度,最终汇聚为今人的灵魂遥望;在这种遥望中,“古灵魂”的身影跨越了时间,映入了今人的一双双泪眼,并在今人灵魂的灯火照亮下,由晦暗变得亲切而真实。

 

生命与历史的对话

——浅评张锐锋《古灵魂》(之一)

王欣宇

《古灵魂》是一篇很有特色的历史题材的长篇散文,以西周晋国周成王“剪桐封弟”的历史传说为主要线索,分别记述了孩子、农民、老人、盗墓者、国君(死去的叔虞)、历史学家、邑姜、叔虞、天子、史官、研究者、商人、御戎等人的内心独白。作者借“众生”之口,以巧妙的构思,细腻的笔触,富有哲理意蕴的语言,向读者传达了他的生命观与历史观。

作品采用多角度限定叙事的方法,是这篇散文最大的特色之一。在《古灵魂》(之一)中作者使用了十四个视角,所以从结构上看这篇散文是分裂的,然而细读就能发现,这些视角之间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并且它们共同指向对于生命和历史的一些理性思考。另外,作者采用多角度限定的叙事方法,每一个视角都使用的第一人称,但是这篇散文的特别之处在于,每一部分的“我”都带有作者的影子,仿佛是作者的灵魂附身于那些不同时空,不同职业的人们身上,从他们的视角出发,以作者的口吻来表达其内心独白。比如第一部分以孩子的视角进行叙述,在用词,语调,表达内容等方面,“我”都是比较成熟的,并不是其他作品中描写的孩子那般天真单纯。其他视角的叙述笔调同样如此。这样的写作手法的好处在于,第一人称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代入感,使读者跟随作者在古与今的时空中穿梭,身临其境以便更好地代入和共情。口吻一致是为了使这篇散文的整体氛围统一,也能更明晰地表达出作者的哲理性思考。这一点也是散文与小说的不同之处。多重视角转换则是为了全方位,立体地展现不同年龄段,不同职业的人们对于生命和历史的看法,也证明了作者面对生命和历史这两个宏大主题,是从全方位的角度进行思考和阐释的。

文中虽然运用了多个视角,但其总体可以看作是作者对生命和历史这两个主题的思考在不同身份中的展现,并且,生命和历史在作者看来,是有相通之处的。

作品以一个孩子在田野土地上发现陶片开篇。陶片隐约的花纹,像一个神秘的谜面,这引起了孩子的好奇心,并暗示了“历史像一个谜”。第二部分是农民,农民同样遇到了陶片,而他对其的态度是漠不关心的,因为农民只注重当下的现实生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应该和现在一样,生与死的循环和交织是没有尽头的。”这句话借农民之口揭示了作者的生命观,生与死相互接替,循环不止。同时,也反映出了对于历史看法的一个侧面,即比起过去,更应注重当下。和农民一类的人还有盗墓者和商人,盗墓者为了找寻可满足现实生活的金钱而去了解历史;商人同样因为历史赋予事物价值而去了解历史,并坚定地相信人应当活在当下,不能对过去念念不忘。我们可以看到,农民、盗墓者、商人他们代表了生命价值中追寻物质的那一面。

第三部分是老人,老人是一个旁观者,是生命的旁观者,也是历史的旁观者。这里的老人与我们从前读过的很多老者相似,他们都是历尽千帆,归来时看淡了一切,认为生命是虚幻的。作者借老人之口,引出了西周时代周成王“剪桐封弟”的历史故事,揭示了生命的必然性与偶然性。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而最终都会归于尘土。

历史学家同样也从自身的视角出发,认为任何生命都是一种虚妄的挣扎。然而不同于老人的悲观,历史学家从历史的角度推及到了生命的意义。“剪桐封弟”的历史记载具有神奇色彩和虚构性,引发了很多真伪之辩。然而历史学家,学生,研究者为代表的这一类人都是不相信这个记载但仍喜爱这个颇有趣味的版本。作者认为,这种故事给人的生活带来了自由和快乐。生命的意义不在于结局而是在于过程。即使生活很难找到完全的真相,但追寻真相的过程中遇到了趣味,生活便是有价值的。这一类人代表了生命价值中精神追求的另外一面。

接下来,作者借历史学家之口,表明了他对历史的看法。历史并不是商人所认为的一味地沉溺于过去,停滞不前。可以说一切都将成为历史,历史同样具有偶然性和必然性。正如商人所说,真相永远不存在,或者说“完全的真”永远不存在。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学家会说如今的历史学者们都陷入了一种虚幻的理想主义情怀中。然而,即使历史是一个谜,研究历史就像是猜谜,猜谜的意义在于过程,历史也是同样。只要在研究历史的谜团的过程中,我们能够被引发思考,找寻一些其中的乐趣和启示,历史的意义也就得以达成了。

生命与历史看似是两个维度的命题,而在《古灵魂》中,生命与历史融为了一体。“古”代表原始、过去、历史。“灵魂”便是生命。它们都符合偶然性与必然性,它们都像是谜团。人们毕生都在解谜的途中,解自身的谜,解历史的谜。然而当二者对话,便可以互相破解对方的谜。 

 

(作者均系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20级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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