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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翔:生活中处处是生态、自然景象 
来源:《小说月报》(微信公众号) | 南翔  2022年03月19日07:14

我的小说《珊瑚裸尾鼠》在《人民文学》第九期短篇小说头题刊发之后,该期配发了一个较长的卷首语,主要是由此展开相关自然文学的探讨,个中析义有三:

一是,我们的叙写中当然会有而且一定多有 “荒野”,并不能因为西方如此倾重并定义,我们就排斥,但更要注意“荒野”并非是用来贬损“人”的。自然文学应该是天然的“有人”的文学。“天地人”的大生态,本来就是从古至今中华文明的底色。二是,目前我们看到在已有的自然文学创作中,出现了某种等级模式:仿佛写野外的就比写家居的强势,写高大、威猛、珍稀的就比写体小、憨萌、常见的优胜。以田野调查、户外生存的实践获得第一手资料,这是格外值得尊重的,读者也特别期待具有奇特亲历性的好作品不断涌现,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读者需要通过作品最后只膜拜探险家作者本人。三是,生活中处处是生态、自然景象,“有人”——人自己的故事还要持续讲——但讲得更精彩的,一定是要带着人所必然要与之共处与之共生与之共命的万物。以往的人以及人与人的故事确实讲得因过剩而过“贫”了,因此,倡导自然文学,也是对面上看形形色色究其实大同小异的“人”的故事的一种“脱贫”之方吧。

我特别赞同这篇卷首语提到的,自然文学或曰生态文学中,应该突显出人的要义,再即“生活中处处是生态、自然景象”。譬如我每天下到楼下超市,看到一串小小西红柿、或一个石榴,两个苹果,也分别装在一个个衬着塑料底的塑料袋里,鲜奶或酸奶都大用粗硬的塑料罐包装,一个小小的超市每天分发出去的塑料袋与盒,便多到难以计数,人们真的感觉不到仅此一害便大到难以扳回吗?何况举手抬足之间,还有不可胜数的大大小小的碳排放?再过多少年之后,也许人不在了——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生态环境日渐迫近,可地球还在;现在我们谈论所有的生态问题,都是站在人类生存的意义上的。那么随处可见的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莫非都对生态的日益灰颓视而不见,抑或觉得个人渺小,臂如螳螂?

我相信伴随着人类在地球上各类活动的加剧,因之灭绝的动物决不是一种、两种……随便做一些检索,就可以看到,陆续消失的桑给巴尔豹、金蟾蜍、比利牛斯羊、西非黑犀牛……或许都与人类活动相关。可当我看到年初各类有关珊瑚裸尾鼠的报道出来,还是有一种深深被刺痛的感觉。毕竟这是第一次被官方承认,首个因为人类活动引起气候变化而灭绝的哺乳动物。国内的参考消息网报道:外媒称,珊瑚裸尾鼠生活在大堡礁附近的一个小岛上,在稀疏的植被中觅食。但本周,澳大利亚正式宣布这种小小的啮齿动物灭绝。这一物种成为世界上首个因气候变化而消失的哺乳动物。据英国《金融时报》网站今年2月22日报道,珊瑚裸尾鼠的灭绝最早是澳大利亚昆士兰州政府的科学家在2016年提出的。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海平面上升和包括风暴潮在内的气候事件频率增加,导致珊瑚裸尾鼠栖息地大量丧失,并使这一物种消失。美国康涅狄格大学研究人员2015年发表的一份报告预测,由于气候变化,8%的全球物种将灭绝,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美被认为是最脆弱的地区。研究发现,栖息地范围有限的地方性物种面临的风险最大,因为它们要努力应对气温变化、海水泛滥和严酷的气候事件。

人类活动、气候变化、哺乳动物,灭绝——且是遥远的澳洲的荒无人烟的海岛上。这使我想起,所认识的一些深圳朋友,先是从内地来到深圳,经过一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打拼,有了相当的积蓄便开始移民海外,这其中便包括举家迁去万里之遥的澳洲。移民的原因五花八门、所在多有,觉得那些地广人稀的地方生态好,是一个可以通约的因素。可是即使去了彼国,气温上升带来的危害也无可逃遁,只能说,人类只要在地球上生活,在看得到的未来真的没有诺亚方舟。人类千百年历史以降,我觉得所有的各类纷争之害,都不及气温上升导致物种灭绝等严峻的系列后果之百一。如然,则除了各国与政府的通力合作,生态专家、环保人士广泛而普及的教育活动之外,文学的参与也很重要。

既往的自然文学,或许更多如《瓦尔登湖》,讲述较多的是大自然的静谧与纯美;自然文学的另一面,则需要站在人、人情、人性与人之作为的角度,讲述人能够积极地做点什么。换言之,唤醒更多的陆续涌入城市的人们啊,既然我们与生态共存亡,就需放下姿态,恭敬如仪,谨慎地收敛起每一次不计后果的抛掷、消费及出行。

《珊瑚裸尾鼠》是自然文学?生态文学?命名及阐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学不能面对全人类生态环境的日益败坏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