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童话》:城市梦书写的表与里
童话一词,与儿童文学有关。由此,童话脱离不了特定的读者群,那是毋庸置疑的。除非加上成人的限定。而《扬州童话精选》显然跳脱了这一体裁视野。作者说,是要借童话之形式,“全方位解析、透视一座城的历史、人文、宗教、美食、园林、风俗、地理、神话、传说,等等”。打造“集小说、散文、诗歌、杂文、实验文等为一体,以本土元素为基础,增选中华民族优秀历史和人文的综合型全龄系列书籍”。也就是说,童话只是打扮扬州城的一层外衣,实则别有怀抱。温故扬州旧历史,书写城市新表情。写梦中扬州,抑或扬州新梦,可见作者胸中丘壑。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自杜牧以来,以“扬州梦”为题之诗、词、曲、传奇、杂剧、小说不可胜数。扬州因之与风月繁华、文人风流等同。要在此固有观念上书写扬州新梦,谈何容易!
《扬州童话》里没有正面回应杜牧“扬州梦”的题材,也没有写到火车开辟以后扬州的人事(除了《因爱成痴话陈园》)。它完全停留在了“过去”,并试图在“过去”的旧瓶里装一装新酒。这是没有想到的。扬州作为作者的母亲城,又是“天上之城”,想必也没有必要回应。恐怕是我这个热情的读者过虑了吧!
阅读期待被打破是常有的事,因此而气馁则大可不必。打破常规,出奇制胜恰是作者和本书给人的最大印象。围绕“扬州城”与“扬州人”,这本书写出了新意。
全书四十二篇,分三十六个故事和六篇笔记。故事按题材分,约三大类:帝王故事类、文人故事类和风物类。三大类体裁上也相近。帝王故事类想象奇崛,近乎民间故事或寓言;文人故事类虽有依傍,却于细微处变幻出大空间,在文体上和立意上独辟蹊径,因而有的是传奇、笔记、杂感等多个文体的融合。
这本书并非一板一眼的童话,而是诸多历史碎片和思想火花的交错与重构,作者勤读史料,耽于想象,还真诚地融入了思考和情感,以故乡人的视角,温故城市表情,书写扬州新梦,展示各种文体下的扬州城与扬州人,试图重构出新扬州精神。换言之,以“童话”新市民,以“童话”新城市。这倒也与晚清输入“童话”时“新国民”的时代精神相吻合。
几乎每一篇都构筑了这样的努力。在帝王篇中,《蜀冈之恋》描写禹与女娇的相会场面十分震撼,然而《蜀冈之恋》并非从男女的角度专注于写帝王的旷世之恋,而是要借给故事告诉读者幸福与牺牲、小节与大义之关系。勤政为民、一心为公成为帝王篇立意之首要。在文人篇中,《诗仙助刻全唐诗》则借李白之口谈诗歌见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为官之道,苦民之所苦,想民之所想。”像这样的与时俱进的观念“点心”多到不可胜数。作者千方百计从扬州留下足迹的伟人、名人中汲取有益的营养,也从土生土长的扬州人中发掘“现代精神”,来构筑对扬州的新的想象。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关于教育的几个故事,作者努力构建一个书声朗朗、尊师重教的书香扬州。这些星星点点昭示了作者的气魄,要给人以新的“扬州”气象,是颇让人惊喜的。只不过一个主题,多个故事重复;一个故事,主题反复缠绕。不免就让人生疑:这样的写作是不是用力“过猛”,显得“刻意”了?在树立了一个宏大的目标后,抒写家乡是否要在感情上划开足够长的距离?这些当然是见仁见智的问题。热情给人以力量、激情和美感,冷静则使人视野更广阔,思想更深邃。
旧时扬州已有梦,多少文人共话之。在未来的时间长河里,仍会有许多作家去抒写扬州。风花雪月、文人风流的扬州虽已成为过去,扬州也不再是一条断石,半间泥房。但如何避免单向性的抒情,从或沉重或轻盈的历史中,盛装其表,内在其里,理出一条书写城市精神的新路,值得扎根于地方的作家沉下心去思索。
(《扬州童话精选》涂晓晴/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