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李新勇:变声期发出的声音
来源:长篇小说选刊(微信公众号) | 李新勇  2021年12月28日09:08
关键词:李新勇

《黑瓦寨的孩子》从动念到决定写作,拖延了比较长时间,当我做足了准备,从动笔到成书,只花了半年工夫。我习惯这样,不考虑周全绝不动手。我平时记忆力差,但写起小说来,不管多少字,哪一句话该放哪个地方,心里一清二楚。

遥远的西部,一切都处在向上生长的状态中:打工者刘佳通过不断学习,成为不错的心理咨询师;西部的农业在探索新的发展可能,西部的留守农民在寻找新的出路。时代发展,对传统的婚姻也进行了改造,是发展的选择还是生存的需要?小说对此未加评判。而死里逃生的唐锦绣,最终回到平和缓慢的西部,那是她疗伤和养命的“母亲的怀抱”。

多情的西部,如同小说中反复描写的天空和云彩那样绚烂多姿、圣洁干净。它是博大的,也是充满希望的。

今天,假如提到乡村还是用炊烟袅袅、牧童短笛、渔歌唱晚这样的描述,那简直是在撒谎。今天的乡村图景正被另一副景象替代:现代化发展、机械化作业、土地流转、农民集中居住等等,几乎在每一个乡村都在进行,西部边远地区亦不例外。这些事件给乡村带来的变化,深刻而前所未有。

这部小说原名《乡村少年》,临近出版改成《黑瓦寨的孩子》。本来我还有个比较贴切的书名叫《苍声》,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书名太怪,就没用。苍声,也就是变声期,经历过变声期的人,才算成人。小说中的一群孩子,陆续经历变声期;小说中西部农村的社会关系、婚姻关系、人们的追求、社会秩序的结构,都在经历变声期。还有,比如扶贫攻坚、精准扶贫等,所有外部努力,都得从观念和内心解决问题,只有观念和内心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才会日趋向好。当我们潜下心来就会发现,同一个母题,能够写和能够写好的内容是如此丰富如此斑斓。作家的内心有多大,他的作品就有多大。这部小说所关照的世界,比我预期的要大得多,教育、经济、社会、婚恋、社会结构、农业生产与交易等等,都在时代滚滚洪流中发展变化。“黑瓦寨的孩子”是个体,也是群体符号与时代的隐喻。

这部小说,似乎就是时代变声期发出的声音。

与大多数人的乡愁是以故乡为圆心弥漫开不同,王嘉峪的乡愁,是以远行的路途为圆心浸润开的,这种乡愁的圆心没有固定的支点,它在不断移动、生长、变化。

小说结尾,那个叫王嘉峪的少年选择离开故乡,这不是作者我的选择,而是一个生长在漂泊路途上的少年的选择,是他充满希望和出路的选择,是通向诗和远方的选择。

每个从事小说写作的作者,对小说的理解都不一样。正因为各不相同,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小说,才各具特色。

立体,是我对自己小说的第一点要求,写谁你就是谁,你的眼耳鼻舌身意全是那个人物的,你已经不完全是你自己,你像天帝那样创造了一个立体真实的世界,你让你笔下的人物感受风云雨露,挥洒喜怒哀乐。有写作专家说“贴着人物写”。就我的写作体验而言,光“贴着”不够,作者还须把自己置换成那个人物。唯其如此,笔下的人物才是活生生的人,才具有人的脉搏和情感,是真正活着的,而不是貌似活着的。

真实,是我对小说的另一个要求。传统分析小说,都从小说的三要素出发:人物、环境、故事情节。其实这三要素并非小说独有,比如故事和新闻报道,也有这三要素。我认为,除了这三点之外,小说还有两个重要的要素:感情和思想。“一粒水上见太阳,半瓣花上说人情”,指的就是文学作品的情感,诗歌和散文由于文字短,再加上一般从“我”这个角度切入创作,作者的情感是否饱满真实,一眼便瞭穿;而小说,即使从“我”这个角度切入写作,多半是一种客体讲述,讲述的是几个人、一群人的故事,作者的感情如果虚假或者干瘪,首先面临的大不幸是不容易被发现,第二个灾难是等到发现,作品已经完成,像大楼盖完那样,小修小补无伤筋骨,倒也无妨,倘若要大动手术,那岂不等于将一座大厦推倒了重来?情感不真实,满盘皆输。再就是思想,也就是作品的思想深度和精神高度,毋庸置疑,作者思想的深度和精神的高度决定着作品的思想深度和精神高度。不管你多会伪装,多么具有虚构的才华,一旦感情和思想缺乏真诚和真实,这部小说就已缺失生命迹象。就这一点来说,在传统小说的三要素之上,增加思想和情感,似乎更加妥当。

有味,就是作品要有韵味、品味和味道,也就是在有限的空间内,浓缩着密集的美感信息。这些美感信息或者来自小说的语言,或者来自小说的人物、环境和故事情节,或者来自小说的感情和思想。小说之难,难在有味。生活中常见一些妙龄女子,五官精致,皮肤细腻,单单只看照片,美不胜收。一旦见面,却可能喜欢不起来,原因在于没有味道,除了花瓶性能,别无所长。俗话说,姿不如态,也就是表面上的姿色,赶不上骨子里渗出的韵味。小说之“态”,就是韵味,就是味道。

就每一部小说的细部来说,不止上述三项准则,还有作家的立场、腔调、态度等等,上述诸项,几乎刻进我的骨头。

我从来没有成片的大块时间用于写作。但凡到过我办公室的人都惊讶:忙得像台机器,你哪有时间写作?

时间对于任何人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时。我把自己的时间做了一点小小的规划:早上五点半起床,洗脸并早餐,最迟六点半进书房,开工写作,到八点或者八点半结束,然后用三五分钟开车到办公室上班,进了办公室按照头天夜里列在工作笔记本上的事项干活儿,一件接一件,连轴转,除了上厕所,不歇气,午休一个小时,晚饭后锻炼一小时回来读书并在工作日志上罗列第二天要干的事情。我是个时间控。看似每天都在重复,实则每一天都有不一样的心境。偶尔有半天闲暇,那便是天上掉下来的龙肉。

文学创作是单位时间内最不出活儿的事情。一个段落没写完,一个宝贵的早晨没有了;一个情节没写完,一天的工夫去了;一个短篇没写完,一周时间没有了。因为忙碌,不允许我面对电脑磨叽,只要获得面对电脑创作的机会,我都心怀感恩和喜悦,指头摸着键盘就能写,不敢有多余的废话,也不好意思无病呻吟,更不愿意装腔作势,好好用心用情把想写而有把握的东西,变成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汉字。就这样,日复一日。我把一段段温润的时光,用来伺候文字。

在考虑成熟的情况下,一部短篇得花掉我半个月的早晨,一部中篇至少需要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的美妙晨光。我写得很慢,也很少,但写得沉稳而从容。这些年,每年保持两部中篇、三五部短篇和十几篇散文,总字数二十来万字的微薄成绩,都是这么来的。

感谢所有关心、关注和支持我的人!感谢《长篇小说选刊》给了我这样重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