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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和他的“反诗歌”
来源:文艺报 | 赵振江  2021年11月09日08:28
关键词:反诗歌 帕拉

尼卡诺尔·帕拉

在智利诗坛上,尼卡诺尔·帕拉(Nicanor Parra,1914-2018)是继聂鲁达之后的重要诗人。1937年发表第一部诗作《无名歌集》,其中大多是民族色彩浓郁的罗曼采,同年获城市诗歌奖。1938年大学毕业后在中学任教。1943年赴美国布朗大学攻读机械工程。1948年再次发表诗歌,其中包括《毒蛇》《圈套》《现代世界的弊端》等猛烈抨击“现代文明”的作品。1949年又去英国牛津大学学习宇宙学,回国后在大学任教。1954年发表第二部诗集《诗歌与反诗歌》,引起了西班牙语文学界的重视。1958年,帕拉发表了第三部诗集《悠长的奎卡》,节奏鲜明,韵味浓烈,具有民歌风味。作为诗歌领域的开拓者,帕拉不断地探索、丰富和实践自己的诗歌理论。他说:“我的诗是为寻求一种秩序、赋予每种事物以一定意义而做的努力。”“我不相信用口号写成的诗,诗人只应该以他的灵感深入现实,驾驭诗歌语言的运动,使它更清晰、更生动,而不是更咬文嚼字……”1969年,他获得了智利国家文学奖。帕拉的作品还有《沙龙的诗》(1962)《俄罗斯的歌》(1967)《艾尔吉之耶稣的布道与说教》(1977)《艾尔吉之耶稣新的布道》(1979)《帕拉的诗页》(1985)等。

他主张用日常的口语写亲身的经历,摈弃诗歌的抽象、比喻的堆砌和内容的晦涩。在《幸福的日子》中,他这样写道:

今天傍晚我走遍了

故乡寂静的大街小巷

唯一陪伴我的朋友

是暮色苍茫。

秋天和它那朦胧迷漫的灯光

和当年没有任何两样,

只是时间掠走了一切

给一切都遮上了凄凉的忧伤。

从这些诗句中可以看出,帕拉主张用朴实的语言写现实的诗句,但有时又自觉地保持着超现实主义与传统的距离。因此,有人说帕拉的“反诗歌”是“叙事题材的传统诗歌在喝了几杯超现实主义的酒之后,变得头朝下”了,“四脚朝天观察日常生活的世界,便显得荒诞不经”。也正因为这样,他的作品才具有深刻的揭露性、辛辣的讽刺性,同时具有一定的悲观主义色彩。请看他的另一首短诗《过山车》:

在半个世纪中

诗歌

是傻瓜的天堂。

直到我来了并安居在

自己过山车旋转的假山上。

上来吧,如果你们愿意。

当然,要是下去时

鲜血从口和鼻孔中流淌,

我可不把责任承当。

尼卡诺尔·帕拉对现实社会的批判是强烈的。他在一首题为《自画像》的诗中,让一位中学教员在学生面前大声疾呼:

这苦行僧的外套,

孩子们,请看!

我是个阴暗学校里的教员,

上课使我的喉咙沙哑,

然而不管怎样,

每周40学时总要上满。

我被打肿的脸向你们说明了什么?

看我一眼实在叫人可怜!

像许多讽刺诗人一样,帕拉也认为自己生活的时代是最不幸的。在《现代世界的弊端》中,他历数了现代文明的罪过。在他看来,这“现代文明”简直就是个“伟大的垃圾坑”。

帕拉对现代生活的失望同样是强烈的,在一首题为《呼救》的诗中,当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流血的时候,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么彻底拯救我的性命

要么将子弹射入我的脖颈。

在西班牙语乃至世界诗坛上,帕拉都是颇具影响力的诗人。尤其是他提出的“反诗歌”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那么,他要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诗歌呢?这从他的《宣言》一诗中可以看得很清楚:首先,他反对诗人高高在上,把自己看得与众不同,他认为诗人应走下奥林匹斯山,要脚踏实地。在创作中,他主张摈弃“戴墨镜的诗歌,穿袍挎剑的诗歌,戴宽边礼帽的诗歌”,提倡“睁大眼睛的诗歌,袒露胸膛的诗歌,光脑袋的诗歌”。我觉得,他的这篇《宣言》,今天读起来,对我们仍有启发。因此,我愿翻译出来,与大家分享。

宣 言(节选)

女士们,先生们,

这是我们最后的语言。

——最初和最后的语言——

诗人已走下神圣的奥林匹斯山。

对我们的长辈

诗歌是豪华之物

但对我们

则是头等重要的必需品:

没有诗歌,我们无法生存。

和我们的长辈不同

——我这样说,对他们满怀崇敬——

我们认为

诗人不是炼金术士

他像大家一样普通:

像砌墙的泥瓦匠,

像做门窗的建筑工。

我们的会话

用日常的话语

我们不相信神秘的启迪。

此外还有一件事理:

诗人在此

为了树木在生长时不会弯曲。

这就是我们的口信。

忠告万能的诗人

忠告“廉价”的诗人

忠告咬文嚼字的诗人。

所有这些先生

——我这样说,对他们满怀崇敬——

应受到起诉和审判

因为他们将城堡建在了空中

他们浪费了时空

为月亮写下一首首十四行

按照巴黎的最新模式

毫无目的地将词语聚拢。

我们可不能这样:

思想不是从嘴里诞生

而是从心灵的心灵。